夫死心累(76)
窗外月色中,夜莺正在婉转歌唱。
歌声里,我渐渐静下心,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他面无表情望着我,直到把我看得一阵不自在,他冷不丁道:“我后悔了。”
袁无功摊开的掌心顿时握紧,他偏头,讥嘲地笑了笑,又对我道:“只是不死而已,这对相公来说太简单了,这么点筹码,还不值得摆上你我的赌桌。”
“你还想要什么。”
“我,我要……”他双目朦胧,忽痴痴发笑,袁无功指尖按住自己微微努起的圆润唇珠,他以气声道,“相公的嘴看上去好甜,尝起来又是什么味道,我想知道啊。”
沉默半晌,我按着膝盖起身,来到他面前,袁无功依旧靠着窗座,他仰起头,素白脸庞几乎融进了照进来的月光中,唯剩一对朱红的唇,泄开一条缝,正在流淌的月华里不自觉地颤动。
我弯下腰,一手扶住他的脸,一手轻轻捏上那尖削的下颔,确认他无法逃离后,才低声道:“确定要这个?”
于是我掌心的这张脸再次癫狂而无声地微笑,他迷蒙的视线从我的眼睛,慢慢落到我的唇角,袁无功伸手,拇指摩挲般擦过我的嘴唇,再滑出去,指腹就沾了不知何处的轻红。他轻声道:“别人有的,我也要。”
“相公。”
月华如水,他颤抖的嗓音含糊不清,像在呢喃,又像单纯只是从被舔舐的喉头,滚出的动情呻吟,深深浅浅,高了再低,低了又不断往上飘,到底翻搅成黏腻的一团,湿漉漉在彼此急促的呼吸里打转。
我从他的呼吸里,尝到他的心跳,便抬高他的脸,迫使那无力反抗的齿关为我打得更开,露出满是威胁的毒牙下最致命的柔软处,我慢慢握住他不住滚动的喉结,那就像一颗珍珠,我寸寸加力握紧这颗珍贵的夜明珠,爱抚的同时就要让它在我的手里化为万千随风散去的齑粉。他不作反抗,只是渐渐咳嗽,每一次喉底的震颤,连带着那湿滑舌尖也败退,听凭我将他卷起,拖到自己的口腔细细品尝。
“还要吗?”
我询问他的意见,他脸颊生着病态潮红,眼里水色更重,只在春夜梦里出没的艳鬼,大概有和他相似的容颜。袁无功被我压在窗边,他没回答,却有些倔强微笑着抬起手,将我的脖子勾下来,用自己被蹂躏得烂红的嘴唇,吞没了我们之间那牵连的银丝。
我们身处最高的花楼,身下就是数十丈的虚空,月亮探手可摘,他腰弯到极限,上身几乎完全探出了窗外,被我深深压在那里,风从我们眼睫发间拨弄而过,只有密不可分的嘴唇再无第三者插足之地。感受到他正在轻轻抚摸我的面庞,我将舌尖退出一些,也睁开眼与他对视。
他的表情像是要笑,却又在那之前先一步蓄满不知真假的泪水,终于从高空跌落,砸了个粉身碎骨。袁无功贴着我的嘴唇,紧紧搂住了我的肩膀,他将脸藏进我的颈窝里,声音也同样发抖:“相公,咱们一起死吧。”
我一手扶稳他以免坠落,顺着他散发着酒香的长发,我看着那轮和家乡没有任何区别的月亮,过了会儿,才低头对他说:“但我不能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他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发抖,我不抱得再紧些,他随时就要失足跌下去,我等了很久,见他无话可说,便搂着他从窗边直起身,正要松手,他变本加厉,竟一把紧紧抱了我,手臂缠得那样紧,脸还是埋在我肩上,没有抬头。
考虑到我付出的代价确实不太能和他的情报对等,我便静静任他依靠,半晌,抬手拍拍他的腰,说:“怎么了,不舒服?”
“不。”
他吸了吸鼻子,抬起脸,隔着极近的距离和我对视,美人眼里水光点点,眼尾嫣红一片,双唇自不必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方才竟做到了这一步,一时赧然,想试着抚摸那些破损的伤口,手腕却在半空就叫他桎梏住,带着轻拿轻放的意味,被放了回去。
“相公。”袁无功叹息般笑着,手指虚虚按在我手腕的命门上,他低声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重重将我推开,我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袁无功立在原地,衣衫散乱,大半苍白肩膀都露在外边,他抬手,宽大袖袍随意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和嘴唇,末了转过身去,冷淡地道:“明日来医馆,我允许你问三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真正拿到相公初吻的人不是你小秋,更不是冰儿,而是我阿药哒!
第79章 小段子
有时候路嘉也弄不懂袁无功哪儿来那么多精力,分明昨日才上街往家里添置了一大堆东西,今一大早又能拉着他出门闲逛去。
说是“我就逛逛”,自然不可能真的空手而归,他把路嘉拽到布料店,和老板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自个儿随意地寻了位置坐,将路嘉扔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发懵,正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便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乖乖巧巧挨上来,丝毫不怕生地围在路嘉身边,说起话有种吴侬软语的柔媚腔调。
“公子抬手啦。”
“公子喜欢什么布料喏。”
“公子腿真长,腰好细的呀。”
路嘉有心要躲,但他从来都是拿一切温软事物无可奈何的,只好伸展开身子任小姑娘们几乎吊在他身上量尺寸,起先还有些不自在拘谨,后来就放松下来,甚至默许人家女孩子抓着他手臂荡秋千。
其实面对顾客谁会这般不懂事的放肆,不过是小小的姑娘心里精明,瞧出眼前贵人心肠软脾气好,大约就吃撒娇这一套。
袁无功侧头在老板承上来的布料堆里挑拣,江南新做的丝绸,比宫里的贡品要差上一截,不过也就平时随意穿穿,也不拘于这点区别。他时不时朝着路嘉的方向含笑看一眼,在家中他常刻意要吃些飞醋来增添情趣,不闹得路嘉想尽办法来哄他是不肯罢休的,此刻却并不在意路嘉同别的异性亲近,反倒觉得看着人被两个小姑娘支使着团团转很有意思似的,嘴边一直笑个不停。
边上候着的老板早就认识这位名满京城的神医圣手,家中也有女眷托这位的福才得以痊愈,不过从前不曾发现他有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当下看出讨好那个身姿如白鹤一般的青年就等于是讨好圣手大人,便笑着道:“那位客人模样精细,穿什么大约都是合称的,袁先生想好要什么样式的衣服了吗?”
却没立刻得到回答,老板躬身从一箱箱绸缎前抬头,但见男子撑着侧脸,长久望着那青年的方向出神,那种表情一时竟让见多识广的老板说不出别的话,过了片刻,他才收回目光,懒洋洋地回道:“就比照着他身上这件做吧。”
说着,袁无功就站起身,几步走到量尺寸的那边去,随着他的到来笑闹渐歇,空气的流动都变得凝滞缓慢,小裁缝们有种敏锐的直觉,不敢在这个男人跟前造次,而路嘉仿佛感知不到这些气氛,刚要朝对方抱怨几句有完没完,袁无功却笑着侧过腰,只见他站在原地伸开一臂,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指尖展开的位置,忽灿然一笑,便在旁边桌案的纸张上悠然写了几笔。
“不必量了,他的尺寸都在这里。”说着,就伸手将人的腰一揽,容貌如开到糜烂花朵般的男人取出一锭金,随意丢给其中一个女孩子,又对老板道,“那我三日后来取。”
路嘉惊讶且不满地:“你知道我的尺寸啊,你不早说!”
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只留下些只言片语飘过来——
“等会儿我要去新开的一品阁,里面好像有很多赏玩小玩意儿。”
“还没完?!……行吧行吧,但别再给我买了,我就是来提东西的,当我不存在好吗?”
“哪儿来这么漂亮的纤夫,多少银子同我回家?”
“没有银子也跟你回家。”
“……但你究竟什么时候量过我的尺寸?”
再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可答案依然不言自明。
托买吴绫束,何须问短长。妾身君抱惯,尺寸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