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55)
我一动未动。
慧心回过头,依旧笑着:“师兄?”
“我一直有话没能告诉你,当年你就那样走了,我一直都很后悔……”他急促道,“能被你搭救,是谢澄最大的幸运,我从来都不觉得你那是多此一举,以前我不懂事,说了很多浑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我一直都记得你!我每天都很想你!!”
他的声音回响在厢房内,震得我心跳如雷,我闭了闭眼,伸出手去扶那翻倒的桌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剧烈发抖。
慧心似乎愣住了,但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深深地笑着点点头,没有回应,转身离去了。
谢澄失力坐下,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一脚把我刚摆好的桌子又踢翻了。
“没想到她就是我师父的女儿……”
谢澄靠着墙,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若是当年我留住了她,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是啊,就不必下山辛苦这一遭,不必被山贼绑回去羞辱,不必寄人篱下,不必参与到别人的破事中。”我再次把桌子扶正,拍拍手上的灰,“真的是太辛苦你了,怎么当年就没有拿根绳子把她捆起来守着呢,失策啊。”
谢澄奇怪地看我:“你生什么气?”
我微笑道:“没有生气,实话实说。”
“不不不你绝对生气了!你居然会生气!”他刚才明明还颓丧得不行,满眼都是时光啊世事,春花啊流水,现在就又兴奋起来,抓着我的肩膀不准我避开,我把脸扭到一侧,他也不耐烦地以两指扳着我的下颔,逼我面对他。
谢澄激动得像发现了新大陆,语气带着明显的笑:“你这就是在发脾气,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要发脾气,你——”
他声音猛地顿住,手上力也一松,我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牙齿也不自觉咬住了一点嘴唇,他呆呆看了我一会儿,放开下巴,转而小心握住我的双肩,轻轻摇着:“喂,怎么了,真的不开心吗,别这样啊……”
我拂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平静笑道:“想知道啊。”
谢澄老实点头。
“那你把耳朵凑过来。”
谢澄乖乖凑过来。
我望着这近在咫尺的脑袋,深吸气,再吐气,又深吸气,上手就重重拧住他的耳朵,咆哮道:“你这个白痴!!!”
当夜,影鹰入我屋来汇报情况,他站得笔直,一眼也不看我,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来就干巴巴道:“太子近日一直呆在自己的寝殿,没有出宫,现在朝内大事均由他拿主意,陛下的病情之重已经不能见人,若无太子首肯,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面圣。”
我披着大衣坐在桌边,若有所思:“那这岂不是最糟糕的局面……”
“陛下有绪家。”影鹰冷漠地说,“绪家手握禁军,一声令下可在京城上空万箭齐发,他们只忠于当朝皇帝,在太子没继位之前,绪家永远是皇帝手中的利刃。”
绪陵也说过类似的话,绪家世世代代只忠诚于皇帝陛下,但他家境这么牛掰也实在超过我的预料,时至今日我又得骂主神不公,这差别待遇搞得太厉害了,真不怕我火起来要死大家一起死啊。
我无奈地吐了口气,影鹰又道:“至于你让我关注的寇德,太子的左膀右臂,倒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一直跟在太子身侧……”
“也是,毕竟十腹之子已经到手了,没必要再让自己的心腹在外奔波。”我漫不经心道,“要是我早来几个月,也不至于有那么多枉死女子。”
听了这话,他不由看我一眼,我一手五指来回敲了两遍桌子,偏过头对影鹰道:“太子一直在宫中,那三皇子呢,眼见着太子坐大,他没有任何反应?”
“三皇子姬煌就是个草包,昨日才去东宫叫嚣,说太子囚禁父皇居心不轨,被赶了出去。”影鹰说,“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所谓的太子和三皇子争斗,是怎么传出来的。”
我笑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对手是草包呢?”
影鹰默了,我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又想起:“湘殿下可还好,近日变数颇多,她一人独自在宫中,可有不便之处?”
“公主与二皇子同母所出,二皇子一直有在宫内打点照拂她。”他语气有些怪异,“不过有一事很特别。”
“何事?”
“公主似乎出入东宫颇为频繁,与太子的关系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影鹰迟疑了片刻才道,“不过这都是宫里的传言,我还没有证实。”
“那就再多看看。”
我沉吟着,影鹰沉默许久,他冷漠道:“你知道你现在要我探听的这些消息,传出去是杀头的大罪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太子行得端坐得直,你就是把眼睛贴他身上,也找不出可被指摘的问题。”
“那是太子。”
我抬起头,反问:“所以?”
影鹰的语气极其冷硬:“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别牵连到李大人。”
“说得也是,太史大人清高出尘,还是下下棋喂喂鱼,过他的小日子就好,没必要参与进这些烦心事。”我完全赞同,“那你回他那儿去?”
影鹰:“……”
他憋屈得要命,毕竟李严已经申令,若我不需要影鹰的帮助,影鹰即刻自行领死,影鹰就是从我这儿解放也不能再回到李严身边。
他郁闷地不说话了。
我逗了他一句,原本想不通李严为何让这么没情没调的人当自己贴身护卫,现在却忽然有些理解他,这不是非常好玩儿的一个人吗?
我笑道:“你再去太子那儿,帮我查他身边一个侍女,叫作慧心,你帮我查清她是何时出现在太子身边,平日里又做些什么。”
影鹰皱起眉重复:“一个侍女?”
“一个侍女。”
“这个侍女有什么问题吗?”
“嗯……简而言之。”我说,“她在我这个正主面前来回蹦迪了。”
影鹰:“?”
送走一头雾水的影鹰,我依然坐在桌边,慢慢喝那杯冷尽的茶,半晌,我抬头,呼出一口气。
一只燕隼停在头顶的梁柱上,此刻尖利的叫了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放下杯子,闭上眼说,“但现在被人占了先机,即使说出来谢澄也不会信我。”
也许因为这回换成了猛禽,玄凤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带着杀机:“假冒,冒牌货,假冒,假冒!假冒!假冒!假冒假冒!!!”
燕隼刷拉张开翅膀,烛光摇晃,羽毛在我身上投下一片阴影,面对它杀气蓬勃的嘶鸣,我不为所动,只平静地说:“啊,但那没关系,我盯着呢。”
我伸出手臂,一阵翅膀拍打声后,玄凤踩在了我的小臂上,利爪小心地勾着我的衣服,我拍了拍它的喙,抬眉笑道:“而且说到底这事儿也怪我,那会儿想不开闹别扭,不肯跟天选之人有过多交集,仗着他看不见,话也不肯多说一句,才给了人可乘之机。”
它把毛绒绒的脑袋蹭过来,我又挠了挠它的头,思索道:“不过这个慧心是怎么知道当时的事呢,她当时也在那里吗?”
玄凤说:“监视!监视!”
“嗯?她那时就已经在监视谢澄了?这么早?”我更想不通了,“那可是谢澄货真价实第一个死劫,如果我不赶着去谢澄可就真没了,她若想要当谢澄的救命恩人,故意设计谋害他,也不该直接把人害死吧。”
玄凤拿翅膀拍我脸,提醒我:“钟儿,代价,付了,代价。”
“是啊,就算是我,也是付了代价,花好大力气才算把他救回来。”我愁眉苦脸,“他可是我在英娘后救的第一个人,天选之人就是天选之人,可费生命值了,差点没把我抽干。”
玄凤忧郁地叫了一声:“好亏。”
“天选之人是这样啦,没办法没办法。”我跟它同为主神打工人,互相安慰着,玄凤被我挠头挠得眯起眼,它又说:“赤胆忠心,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