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389)
马蹄扬起在空中溅起飞尘,我握着缰绳,侧头望向沉在夜色里的道路,尔雅神出鬼没不知去了哪里,绪陵第一时间召集下属分散出去找人,就连姬宣谢澄都在听说袁无功失踪后各自行动,就这逆天的战力配置,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没必要着急,但人若能永远维持理智,人也便不再是人了。
“他不会丢下我,我却会离开他。”我说,“青宵,没事的,我会把你师兄带回来,我不会再让他失去更多东西了。”
雪面娘最是明了我的心意,一声轻啸过后便带着我直直冲出大门,留青宵独自立在风中,茫然若失。
第377章 小段子
今夜,王府也很喧闹。
而那衍生出无数事端,漩涡的最深处,却仅是一间小小的卧房。
方方窄窄的床榻。
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深陷梦魇,无法自拔的少年人身上。
姬宣进屋时,石安正压着嗓子,将惴惴不安的侍女们从床榻边赶走,她们显然也是夜半听见动静方匆匆奔来,皆是衣衫不整的失礼模样。幸而宣王府不同于别处,向来不会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多做计较,主人长年在外征战,留在京中的奴仆们早如家人般亲密。
待侍女们散去了,姬宣开口道:“还是那些话?”
“是。”石安说着,并回头充满忧虑地看了眼那仍未醒来的人,“还是那些话……”
姬宣道:“你也下去吧,这里有我。”
他不再多言,走过屏风,径直侧身坐到床边,过了会儿,伸手拉了拉那已然盖得很周全的被子。
“你俩不去休息吗?”他淡淡道,“御医苑,京兆府,明日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吗?”
没有回答是在意料之中,姬宣没兴趣多做劝说,得到消息后他快马加鞭从城外赶回,连着几夜忙碌不曾入睡,姬宣眉心此刻一阵一阵刺痛,深入眼球脑髓,令他未有片刻安宁,但他唯一表露在外的,也仅是闭了闭眼。
“连你都说不清这症状的起因吗?”
便有似笑似嘲的回复:“你把大夫当什么了?我若有神通能洞察相公的内心,我还会干坐在这里看着吗?”
接着又是不耐烦的:“别唤醒他,这跟普通的梦魇不同,他陷得太深,强行将他唤醒只会损伤元气……本来身体就不好了,还经得住几次消耗。”
这就是一筹莫展的意思了。
姬宣有些失落,可他面上仍是不见起伏,他正想再对梦呓之症接着询问几句,却被一人从旁打断:“嘘,别说话。”
于是屋内再次回归寂静,夜露凝结,倒映着一轮圆月,乍然间风起,在树梢间呼啸时犹如谁在悲泣。
“……对不起……”
“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待那模糊而揪心的话语再度消散,姬宣才不自觉放下高高悬起的心,而他做这些的同时,也听见在场另两道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惆怅的叹息。
谢澄低声说:“他在和谁说话,为什么会这么……就黑风岭那种小地方,折腾上天了也翻不出多大风浪,他能做错什么,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才会这么,这么……”
“黑风岭固然是小地方,相公却不是小人物。”袁无功道,“他瞒着我们的秘密有太多,梦魇中人缺乏防备,不若趁此机会来做个试探。”
话是这么说,可袁无功一动未动,只是维持了紧紧扣住人腕子的原动作,他的两根手指正无声无息地搭在对方的脉搏上,随着那不稳的心率,袁无功眉心也时而轻蹙,时而舒展。
谢澄:“可我还是想不通,就他,他——闻人钟就不可能会害人,这辈子都只有别人欠他情的份,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他是什么人,你们也该清楚,他不可能会害人……他就不会有做错的时候。”
谢澄嗓音不自觉高了些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些话在闻人钟醒时,哪怕把谢澄的嘴撕烂了他也说不出口,比起直白表达情意,初出茅庐的侠客更在乎如何维护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倨傲的形象,他从不示弱。这既是他年轻的好处,也是他年轻的坏处。
姬宣心想:闻人钟是什么人,我真的知道吗。
他这么想着,便偏过头去,看向了话题的中心,他那名义上的伴侣。
不,甚至不是名义上,山贼抢亲式的洞房终归是场笑话,他们虽是拜过天地,但这世道还没简单到可仅凭山盟海誓真心实意做主。
更何况,真心实意也是没有的。
“……好害怕……”
那流转不停的思绪顿住了。
“救……救救我吧……”
半晌,姬宣道:“刚才是他在说话吗?”
可袁无功与谢澄也与他一般的惊愕,谢澄还好,能让袁无功真正变了神情的人事可不多,以至于三人对视间,彼此都怀疑自己是少觉渴睡,累得听错了。
可能真的是听错了,谁都可能会求饶,除了这个人。
除了他们的相公。
姬宣忽然想看一看闻人钟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在哭,是不是醒了,但闻人钟已经把脸埋到被子里去了。
第378章
直到仍带着冬日气息的夜风如刀刃般刮在我脸颊上,我那嗡鸣作响的头脑才从袁无功无端失踪的事件中降温,勉强有了一线清明。
……哪里不太对劲。
自我下狠手揍了袁无功一顿后,这些日子袁无功不说洗心革面,却也老实了许多,我偶尔私下去看望他,他不知道我的到来,独自坐在床边看窗外的落雪,那宁静得近乎哀伤的侧脸应是他最真实的表现。
我不太喜欢用暴力作为沟通的手段,但偶尔也不得不承认,它在大多数时候比语言更管用。
阿药应是有所反思了,这就令他今日的行动更显异常。
若说他仅是与我置气,想要我为他着急上火便故意跑出去,那他何必拖到此刻,我又不曾打断他的腿,依照阿药那决绝的秉性,他真要与我作对,就是半身不遂了也要把想法贯彻到底,不会留下什么缓冲的时间。
另外,回忆起姬宣等人今夜积极出门寻找袁无功的表现,似乎同样存在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又仿佛只是我过于多虑,毕竟冰儿对自己人向来心软,小秋更是不必言……他俩原本就很体贴,我打阿药的时候他俩不是还拦着吗。
但心头的疑云未曾散去,有哪里不太对劲,这种不对劲本身并不致命,可偏偏让我久违地感受到了惶惑不安的滋味。
最乐观的估计,是青宵说漏嘴暴露了尔雅,阿药动了动他聪明的脑袋,顺藤摸瓜发现我把他的往事摸得明明白白,他气恼至极却不敢冲着我发泄,便单枪匹马去拿蔡仁丹撒火——真是这种发展反而无所谓了,就当提前结清恩怨,用蔡仁丹的死换来袁无功的生,他不必再困顿于仇恨之中。
可阿药已经忍了蔡仁丹十年,他真会出于激愤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吗?
“你不觉得,比起什么仇恨,你那二夫人如今更在乎的,其实是你吗?”
哪怕罡风凛冽,跟个随身挂件安营在我头顶的玄凤照样淡定,由着羽毛被吹得东倒西歪,它实事求是,“他的死劫虽是来源于心结,但毕竟大师兄已经走了十年了,他现在真正看不开的是你啊。”
“我揍过他了。”
“你二夫人看着可不像怕痛的。”
我默了片刻,低声道:“但他怕我,怕我对他只有义务,却没有感情。”
这句话黏在唇齿间过于暧昧不清,挠得我上颚喉咙都说不出的痒,我吸了吸鼻子,迅速换了话题:“别扯这些没用的,领导,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跟着玄凤,在晨光熹微时分,赶了大半夜路的我终于在一处悬崖前勒紧了缰绳,跳下马。
等等,悬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