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71)
“我不想动。”他又把头埋回谢澄颈窝里了,努力地钻了钻,嘟囔着,“好累啊。”
谢澄稳定地将他牢牢抱住,毫不留情地笑话他:“娇气包。”
“谁是娇气包,你才娇气,我就怕个热而已,凭什么说我娇气。”
这么说着,路嘉又怏怏闭上眼睛,把脸严实藏进谢澄怀中:“夏天赶快结束吧……”
他大概确实很不舒服,没多久呼吸便沉了下去,风静静从树梢掠过,蝉声稍歇,他趴在谢澄肩头睡着了。
谢澄依然抱着他,时不时剥个荔枝吃,边吃边靠看着路嘉那逃避日光,紧紧黏着自己的模样解闷儿。
蝉声很快再次响了起来 ,又须臾间终止于谢澄手中弹出去的果核上。
良久,他低头碰了碰路嘉的嘴唇。
那就像是另一颗鲜嫩的荔枝,糖液充沛得不可思议,只是一咬就能顺着咽喉流到人心里去。
荔枝睡得很熟。
夏天是谢澄最喜欢的季节了。
作者有话说:
睡前一颗糖,睡梦甜又香。
第74章
“够了!”谢澄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怒道,“你这个疯子,都在问些什么不明究竟的话,他是人,当然会开心会生气,你把闻人钟当什么看了!”
袁无功转向他,嘴唇开合幽幽发问:“小秋,你难道从来没这么想过吗?”
谢澄顿时语塞:“我,我,我没……”
“你看着他,你觉得他真的在这里吗?”袁无功这么说着,又面向了我。
我已不能动了。
他语音极轻,近乎一场梦呓:“相公,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而来呢?”
头顶,乌鸦怪异地叫着,翅膀剧烈拍动,不知从何飞来,落在不远处的枯草丛里。
“……没关系,相公不回答也没关系。”袁无功很温和地说,“我不喜欢乌鸦,感觉上就很不吉利,叫声也很奇怪,今天就到这里吧,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太巧了,这也是我不喜欢的话。
因为过去我活不长,现在我留不长。
来日方长。
“阿药。”
我平平地道:“我一直看着你。”
他步伐没有停止。
“所以我都知道。”我对他毫不留恋的背影说,“即使不是现在,你的事情,你的想法,我全都会知道,你想做什么都好,你爱玩,可以,但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他径直走出了竹林,我和谢澄站在原地,半晌,谢澄才略带迟疑地说:“他嘴巴一直都很坏,别,别往心里去。”
“嗯。”
我和谢澄方才的争执彻底被忘得一干二净,他不安地踌躇着,似乎打算再安慰我两句,在这时,我却忽然开口道:“你刚才说,要让我去和慧心道歉。”
谢澄明显愣住了,目光游移了片刻,气势也迅速变弱下来,他低声咕哝:“也不是非得这么做,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我就是急了点……”
“行啊。”
我手按着脖子扭了扭,依旧看着袁无功离去的方向,嘴里轻松道:“让我跟她见一面吧。”
谢澄目瞪口呆。
许久,他:“……嘎?”
“对,对不起!!!”
桌对面,慧心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快速流了下来,消瘦双肩轻轻颤动,更添了十分的楚楚可怜,美人梨花带雨,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不为她动容。
她泣不能言:“我太想,太想和爹爹最亲的弟子好好相处,一时糊涂,竟被思亲之情冲昏了大脑……师兄,我,我并非有意要欺瞒,我实在太想得到你的认可了……”
谢澄脸色阴沉,周身气氛风雨欲来,好一会儿,他才冷淡地说:“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事。”
“当年,当年我确实路过那家医馆,那几日太子殿下在监察附近衙门的政务,我一人无事便常常到处走动,一来二去便注意到了你们。”她哽咽道,“那时我便听见师兄说了自己的名字,也留意到对方离去前给师兄留的纸条,当年许多细节我都在一边看得真切,所以这次相见才能认出师兄就是那个人……我心想,这样的巧合难道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便,便……”
她没说完,只抬起一张沾满泪水的脸,畏惧地看向不动声色的我,又立刻再次转向谢澄,她声音里依旧带着哭腔:“慧心并非故意,请,请原谅慧心的冒犯。”
谢澄说:“你既是师父的女儿,何须做这样的事情来拉近关系,简直愚不可及!”
“我错了,我错了师兄。”她哭得好不可怜,纤细的手腕探出,彷徨无措地,要来拉谢澄的衣角,“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谢澄的心思却已不在她身上,他和我的坐垫间隔着距离,年轻的侠客小心翼翼,一眼又一眼觑着我的表情,显得既心虚愧疚,又透着一丝莫名欢喜。
慧心始终在哭,我就专心发呆,等她哭声渐弱,我才开口道:“真奇怪。”
“该生气的不应该是我吗。”我弯着唇角,笑盈盈地,“慧姑娘是否弄错了道歉对象?”
她哭声一哽,抽搭着道:“现在误会既然已经解开,闻人公子不要和慧心一般见识……”
“误会?”
谢澄单手按住桌子,撑起脊背,他登时怒道:“这叫哪门子误会?如果他不承认,你就一辈子打算冒充别人吗?!”
慧心吓得往后退去,脸色惨败,身体颤抖犹如风中芦苇,半点不见她和太子一气哄劝谢澄加入己方时的游刃有余,即便我心中明白这就是个纯种小狐狸精,却也不愿再过多为难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更何况,只是证明她并非小家,远远不足以阻挡太子的计划。
眼见着谢澄还要继续发火,我索然无味地道:“罢了,是我隐瞒在先,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到此为止吧。”
谢澄着急道:“可是……”
“可是,慧姑娘。”我取出手帕递给她,语气柔和地说,“往后做事,恐怕就要留神了,再犯这样的错,即使谢澄能原谅,我也不能。”
许久,她才勉强伸手接过帕子,攥在胸前,声音难掩颤抖:“慧心知道了。”
我走出厢房,将他俩留在里面,慢慢下楼,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闻人!”
我侧过身,谢澄站在几步外的台阶上,微微喘息着,见我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他却讷讷起来,我等了他一会儿,他哑巴了般始终不开口,依据过往经验想了想,我决心先他一步主动道:“我没生气。”
他一下子抬起头,眼睛水润,我就笑了笑:“别放心上。”
“我……”他张着口,最后,也只是小声道,“你要去哪里?”
“嗯……回李严那儿吧,我累了。”
“我也去。”
我抬起眉,赫然看见他耳朵涨得通红,手握着拳头,谢澄干脆闭上眼,一口气吼道:“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就算你赶我我也不打算走,而且你也赶不走我……我之前说话太难听了,但那不是真心话,我也不会再那么说了!”
我愣了好会儿:“哦……哦。”
他噔噔下楼到我身边,我还没回过神,狭窄楼梯上,谢澄低下头,深深注视我。
温暖的烛火照亮他的侧面,可以清晰看见他每根睫毛都笔直垂落,眉宇间少年特有的戾气渐褪,一层温润的光却覆了上来。
“对不起。”他轻声道。
楼上,厢房的门被轻轻打开,慧心似乎也出来了,谢澄却完全没打算打住话头,他不带半点压迫,掌心按在我的肩膀上,谢澄满脸红晕,语气郑重道:“黑风岭……还缺干活的人吗?”
“……什……”
“之前你绑了我,是为了补偿才陪我来京城找师妹,现在师妹找到了,你又,又是小家,算下来我欠你更多……”谢澄那张难得的俊脸简直红得没法看了,“所以黑风岭还缺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