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29)
绪陵手握毛笔,凝神在一张裁成巴掌大小的宣纸上,那侧面真是英俊到让人怦然心动,只见他闭目沉思片刻,运笔如飞,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经画好了一张鬼牌!
“景瑜那人是我一手提拔的,他家世代是我绪家家臣,我与他也算一同长大。”绪陵把纸提起来抖了抖,放在一边去晾干墨迹,“为人本分老实,甚至老实得过了头,头脑不算特别灵光,但交给他的事情,虽说不至于办得十全十美,却也尽心尽力了——你要说他与开膛手有勾结,我倒想问,他图什么?”
我坐在一边裁纸,每三张便并在一起贴好,以防牌面透光,面对绪陵略显尖锐的提问,我悠然道:“你若真要问我他图什么,那我自然答不上,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一步,还是请让我见一见这位景将军吧,如果可以的话,也让白芷见见她的救命恩人,毕竟自初见后,白芷还没能当面向人道谢呢。”
绪陵笑了:“那巧了,我已让景瑜候在府外,就等着你发话呢。”
“那巧了。”我也笑了,“白芷也就在隔壁房间,就等着绪将军带人去见她呢。”
绪陵放下笔,侧过头,久久注视我。
“我忽然发现一个事实。”他说。
“请讲。”
绪陵接过我递给他的宣纸,再次拿起笔,低头继续描画,口里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成为朋友而已——大小王画好了,喊他们来吧。”
第32章
他这么说了,我便搁下裁纸刀,起身出去喊人。
“不过你是用什么名义让这位景将军过来的?”我边推门往外走,边说,“就单纯是说有人想见他一面,还是——”
门打开的瞬间,站在外面的人就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脸色不变,那淡漠的表情就仿佛刚才差点被门板砸到的不是自己一般,他又前进一步,淡淡道,“刚来。”
我:“……嗯。”
姬宣一身深蓝衣袍,高冠束发,腰间系一块玉佩,气质越发显得出尘,只是不知为何,额际微微渗着一丝汗意。他越过我,往里一望就收回视线,不开口,就沉默地注视我。
正巧,身后屋子里,绪陵也在问:“谁来了?”
我叹口气,没让他进去,反手就关了门,想了想,又再次把门打开。
我对姬宣说:“稍等。”
我关上门,大步进屋,绪陵还在描他的鬼画符,我直接走到他身边,绪陵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我一手压上桌,沉声道:“对不住了。”
“怎,怎么了到底?”
我沉默了片刻,绪陵越发疑惑:“是景瑜已经来了吗?还是谢澄?谁啊到底?”
“本来不想让你们在这个时间点见面,但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那只好请你上我的贼船了。”
“不,等等,到底什么意思——”
我转身开门请姬宣进来,男人便不动声色跟着我踱步入屋,姬宣的气质太独特,由不得人忽略,绪陵带着茫然不解,眯着眼打量姬宣,渐渐,表情就不太好看了:“宣殿下?您今日不是要同兵部尚书大人商议要事吗,现在怎么会……”
姬宣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看了看我们摆了满桌的鬼画符,似乎在思考这究竟是个什么,最后他果断绕过了这一茬儿,侧头对我淡淡道:“这是我的王府。”
他说话不轻不重,也听不出喜怒,却使我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好意思,没经过宣殿下的允许,擅自邀请朋友上门,我……”
“——是臣逾矩了。”
绪陵立刻打断我的话,他从书桌后走出,径直来到姬宣跟前,单膝跪地,绪陵低着头,膝头撑着手臂,他沉声道:“臣不应该在未提前拜贴的情况下贸然上门,宣殿下怎么处罚都不为过,不过请殿下不要过分责骂闻人,他只是好心邀臣游玩罢了。”
听了这番话,姬宣眼皮子也没垂一下,负手而立,冷眼旁观的模样或许是皇子殿下该有的姿态,而我只感到陌生。
不过再陌生,我也不能让绪陵一个人顶在前方。
我急忙:“宣殿下,我也有错,我应该先向你征求——”
“宣殿下。”姬宣说。
我的话断在嗓子里。
姬宣看着我,用那不轻不重,不知喜怒的声音,慢慢地重复一遍:“宣殿下。”
还低着头的绪陵:“?”
我哑然,半晌后,结结巴巴地:“冰,冰儿。”
他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终于笑出来,姬宣一直注视着我,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朋友还在呢,给点面子。”
姬宣眼睫低下,再开口时,语调就平和许多了:“管家派人通知我,说你请了绪将军来家里做客。”
尽管他惜字如金,话外之意却难以遮掩。
原来是担心我一个人面对绪陵,会出什么岔子,才急着赶回来。
我心底情绪复杂,姬宣已让绪陵起身,他这才舍得露出一丝极其吝啬的笑意:“绪将军不必客气,早听闻将军美名,我常年征战在外,也与将军神交已交,此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绪陵:“殿下谬赞了,殿下才是,赫赫战功威名在外,臣一直期盼着某一天能有个像这样的机会能与殿下交谈……”
“绪将军年少有为,相见是迟早的事。”姬宣的笑意未达眼底,“但我更好奇的是,将军如何同我府上的闻人钟相识?”
绪陵快速朝我一瞥,便诚恳地胡说八道起来:“那日闻人少侠上我屯所处寻人,我于人海,于电光火石间同少侠四目相对,见他丰神俊秀身姿卓然,心中便起了一丝不平静的波澜,想来这便是人们常说的——”
“咳咳!”
我重重的咳嗽也没能打断绪陵的即兴演出,只听他摇晃着脑袋,洋洋得意说完了最后几个字:“一见钟情式知己吧!”
我想他大概是想表达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那个意思……
而姬宣:“……”
姬宣微笑着:“嗯。”
他俩之后接着尬聊的功夫,我倚在一边,端着茶杯,没有再参与进去,只是安静旁听。
嗯……
说不定这样的发展更好。
我垂下眼皮,慢慢喝了口茶水。
不过二位,打官腔也差不多得了吧?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是上我这儿来相亲的呢。
寻思着隔壁白芷和府外的景瑜都该等急了,我最后还是拍了拍手,打断他们的对话,姬宣目光扫向我,我朝他笑了:“你来得正是时候,接下来的事也务必请宣殿下参与,不然光靠小小的闻人钟,可是没办法推动接下来的发展的。”
管家领着景瑜进门时,谢澄早就顺风摸过来,虎视眈眈坐在我和绪陵中间,不知为何这小子总对绪陵有些敌意,想来这大概就是高手间的针锋相对吧。
谢澄:“哼。”
绪陵:“?”
绪陵回了个看似礼貌实则懵逼的微笑。
他自认识了我,时时刻刻脑袋上都顶着个巨大的问号。
而白芷也已经在我身边靠后的位置上坐下了,她昨日得知我有意安排她与救命恩人见面后就一直很紧张,随着时间推进,当她看见人影映在门上时,一张清秀的脸更是变得煞白,手指刹那间就收紧了。
我压着嗓子询问她:“不舒服?喝点茶。”
“我,我这样会不会很无礼,贸然就来了,明明那日后就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将军会怎么想……”她也小声回我,“我还是回去比较好。”
“怎么回去,人就在门外,你要跳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