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211)
“没有,那你家里得罪什么人了?”
她嘴唇咬得死紧,一缕月光照拂下,那面色极其难看,与她僵持许久,我叹口气,先退了一步:“算了,休息,恩恩怨怨的都明早再说。”
“……”
我窝回自己睡觉的席子上,刚闭眼没多久,又是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睁眼一瞧,她正抿着唇把被子往我这边抱,在我无言的注视下,她就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默默地躺下来了。
我往后挪了挪。
她跟着挪了挪。
我:“……”
一句男女有别还未出口,她那顺着眼尾淌进鬓发的泪水就打消了我的话语,便只是翻过身,留个不会冒犯的背影给她了。
“我家里人除了我,都死了……”
水声隐约,载着愁肠奔向远方,我的后脊抵上温热的触感,粉衣姑娘额头靠在那里,哽咽言语因夜晚的寂静而添了百倍凄凉:“我也一样,我很快就会死掉的。”
“我也不想再活了,活着没一天好日子,真的受够了……”衣角传来被拉扯的感觉,我一动未动,她哭得越发伤心,“爹不疼娘不爱,我从来都只是个工具,没人在意我的感受,从来都,都没有人……”
她断断续续向我述说了许多,都是不成逻辑的往事,从中分析不出什么究竟,我不发一言听到了最后,直到那倾诉的声音低了下去,化作安眠的呼吸,我才稍微回头,看了看她。
那些闪闪发亮的泪痕浸湿了乌黑眼睫,大抵是美人多相似,某个瞬间,她让我想起了流泪的大夫人。
只不过冰儿从来不像她这样会大大方方哭出声。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坏毛病。
身侧,装睡到现在的艄公猛的捂住嘴唇,青年热血男儿飙泪千行:“太,太感人了!”
我:“……”得,今晚是睡不了好觉了。
翌日,我向艄公辞别,留下了所有的盘缠,当作终止契约的赔偿。
艄公没问我为何突然就要离开,但他坚定地把钱给我推回来了。
“我都懂!”他激情发言。
鬼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
姑娘昨夜受了惊吓,这会儿还在船舱睡着,我把她背到背上,她也没有被我这一系列动作惊醒。
扔下一句“那就告辞了”,我带着人从船板上一跃而起,轻飘飘飞进岸边林子里,留下孤零零的木船在河面上寂寞地飘流。
大约飞出五里地,她才悠悠醒转,醒来就被吓一跳,当场发狠勒住我的喉咙:“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再待在船上,会给人家带来危险,所以得离开。”
“你,那你放下我!”
树林阴翳,阳光成束,我从碧绿枝叶间掠过,惹出的动静叫许多动物紧张地出巢打探情况,那姑娘愣愣地呆在我背上,很久后,她就和那些放下心的小松鼠一般,把脑袋重新埋了下来。
毛绒绒的大尾巴一弹一卷,她闷声闷气嘟囔起来:“假好心。”
“我确实是假好心,所以你自己想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路,我只会带你一程。”
“少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稳稳托着她,目视前方,闻言笑了笑:“什么人?”
“……”
“那你贵姓?”
又是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她要装聋作哑到底,她才用一种十分飘渺的嗓音,靠在我耳边道:“慕鸢,你叫我慕鸢就好。”
作者有话说:
他娘姓慕,他有个早死的双生姐姐叫姬鸢,他本名姬渊。
别问为啥要起个通妓院的名字,问就是不要为难一个起名废,再问就是这个世界的妓院叫花楼不叫妓院(自暴自弃式狡辩)
第218章
说来汗颜,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最近缺乏锻炼,这娇娇弱弱的贵家小姐呆在我背上,我竟然觉得人家怪重的。
实心,死沉,完全不像看起来那么轻盈。
但真男人不能说不行,我面上一派淡然,心下叫苦不堪,直到确实就算发生什么打斗也不会再波及艄公那一头,我才落回地面,顺便将这实打实的千金放下来。
她在我背上呆得轻松自在,下地后又立刻变回应激的小动物,急急连退几步,漂亮的眼睛提防地盯着我。
我活动了一下肩骨,道:“你有去处吗。”
“……”
“放心,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不用担心我转头就把你卖了。”
自称慕鸢的少女抿了抿淡红的唇,迟疑了片刻,才摇摇头。
“没有。”她有些低落地道,“这天下,哪里都没有我的安身之所。”
“是吗。”
我点点头,道:“你知道昨晚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吗?”
她将下唇咬得发白,这次沉默了很久,才充满恨意地道:“知道,除了他们,不会再有其他人这样干……这样,欲除我而后快。”
眼看着她泪水又要开始往外冒,我却无所谓地打断了她:“那行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现在向我坦白你的身世,我会根据你的说法,决定要不要将你送去一个值得信赖的地方。”
“二,跟着我,我与你萍水相逢,奈何你如今的性命是我强行挽留下的,我或多或少需要承担起一些责任,所以我会尽可能照顾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我分道扬镳。”
慕鸢听得愣愣的,我仰起脸,透过树冠的缝隙看了看日头,在心里数着数。
十下过后,我问她:“有决定了吗。”
“你……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那你呢,口气这么大,你又是何方人士!”
面对这样虚张声势的话语,我斜着瞥去含笑的一眼:“可慕鸢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她一脸被我说中的吃瘪表情。
我刚要开口,忽听见了翅膀拍打的声音,习以为常伸出手臂去,一只娇小的玄凤鹦鹉便稳当当立在了上面,嫩黄绒羽看着格外好挼的样子那副,模样可爱至极,打动万千少女的芳心不在话下,只是乌黑的眼珠里藏着一丝超脱凡俗,居高临下的冷意。
我无视了慕鸢吃惊的目光,手指轻轻去揉着玄凤脸上红色的圆点,想了想,愉快地礼尚往来道:“既是如此,那我叫徐风好了。”
“你这什么说法,你这明显是现编的吧?!”
“对啊,气不气?气就对了。”
不出我的预料,慕鸢最终选了第二条路。
她提着裙子老老实实跟在了我身后,偏嘴上不饶人,又是抱怨山路太难走,又是责怪我这个臭男人太不懂得照顾柔弱的小女子,而她没人疼没人爱在这个世上受尽了不属于她的苦楚。
臭男人从头到尾对此左耳进右耳出,心态平和,堪称不动如山。
结果没走出两炷香,姑娘就罢工不干了:“我走不动了。”
“我养的鸟告诉我,离最近可以投宿的村庄,起码还得走上两个时辰,”
她嘟囔了一句“你就瞎说吧”,便理直气壮地道:“就是走不动了,脚好疼好疼,我从来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平时都是坐轿子出门的。”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脚疼?”
“对啊,肯定是肿了,这都怪你,不知道再走慢一点——”
看她神色,脚受伤了一事应该是真的,我不出声叹了口气,便回身半蹲到她跟前,摊开掌心,道:“把鞋脱了,脚踩在这里,我看看。”
半晌没得到回应,我疑惑地抬头,只见她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说是愤怒又不像,说是羞涩,也仿佛不太对。慕鸢终于憋出来几个字:“登徒子!竟敢如此无礼!”
千金大小姐不识好人心便罢,这回居然连玄凤也背叛组织站在她那边,它好整以暇地啄了啄我的鬓发,任性的腔调学得十足相像:“登徒子!无礼的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