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133)
我方队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叼着根狗尾巴草,忧郁地蹲在一民居屋顶,左右徘徊片刻,扭身钻进京城最大最热闹的茶楼里,找了个偷听八卦最佳的隐蔽位置,我摩拳擦掌等着情报上门了。
原以为只是忍着姬宣作妖,让他关几天就完事儿,等我在茶楼坐了一个下午,我人彻底傻了。
我也就被强制休眠了六七天吧,怎么仿佛一觉醒来天都要塌了啊?!
颤抖的手握紧茶杯,冰冷的茶水灌进嘴里,我眼神放空满脸虚无,路过的小二无意瞥了我一眼,都被我那超脱了生死的表情给惊得一踉跄。
“掌柜的,掌柜的!”他连滚带爬,“给这位客人上一盘花生米!给这位客人!上一盘花生米!”
花生米下肚,我镇定不少,默念了几遍遇事不怂遇事不慌,玄凤默默立在桌子一角,看向我的眼神里总觉得写满了烂泥扶不上墙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脑海中慢慢梳理起开年这几天所发生的事。
首先,也是最让我关心的一件,那就是逍遥多月的开膛手被捕了,由受害者指认,其真身竟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近卫,也是号称皇城无坚不摧利刃的内侍寇德,原本该单由京兆府处理即可的案件由于牵涉到了太子,最后发展为会审,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以及大理寺卿三方参与,而一切皇族回避此案,不过众目睽睽下最后落了个证据不足,只是收押并未定罪的结局。
邻桌的人聊起此事都颇为义愤填膺,大意是认定京兆府贪生怕死,不敢得罪太子,所以才未对那满手血腥的开膛手定罪。其实百姓们也未必真的了解实情,只不过人心如此,即便是面对高高在上,往日多以贤德形象示人的太子,也总是不惮于往最坏的方向进行揣测,更何况这一回,他们还真揣测对了。
我怀疑这样一边倒的舆论里面有姬湘的手笔。
听见他们说到那站出来指证的受害女子如今锁在医馆不见他人时,我放下了茶杯,而等他们在闲谈中判断那女子一定也有她的过错,坏了贞洁险些丢了性命一半也要赖她自己时,玄凤毫不犹豫地跳到了我的手腕上。
“钟儿。”玄凤警告道。
我没有回应,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茶楼里三教九流来往不接,人声嘈杂,除了花楼,再也没有比这更好打探消息的去处。邻桌的人聊完最热门的开膛手,又将话题转到了另一桩极为要紧的事上。
这回他们的声音就要压低了许多,姿态也显而易见谨慎起来,幸而我服了药,此刻还算得上耳聪目明,只听他们哑声道:“……陛下怕是已经驾崩了。”
第138章
如今回想起来,自我入京后,一切事件的开端便是开膛手剖腹取子连环杀人案,那时我们都怀疑太子是要效古法炼制长生不老药以进献给重病的陛下,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但这个逻辑从根本上就是不通的。
太子若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只需静待上一任霸主死去即可。
后根据姬宣的说法,陛下这所谓的怪病原来根本就是因太子下毒所致,即便姬玉已是太子,二皇子也长年在外,三皇子是个蠢货,但他们一个手握重军威名赫赫,一个有着坚持不懈向陛下吹枕边风的母妃,这样的内忧外患下,姬玉会恐慌自己某日被取而代之也是很正常。
那么便很明了了,那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并不是拿来献给陛下,而是另有大用。不过要说是太子意欲留给自己,也不太合适,毕竟一个正当盛年的青年人,何必在眼下操心数十年后的生死之事,平白为自己添波折出来。
姬湘当初将炼药的古法故意透露给姬玉,她是如何了解到太子目前的需求呢?
一个缺少兵权,甚至想通过景瑜这条线来拉拢绪家的太子,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啊。”我自言自语,“连上了。”
花生米从我筷子尖掉下,落地前被玄凤立刻伸长脖子衔了过去,看着鹦鹉把坚果啄碎了咽了,我把它拢到掌心,取出碎银放在桌上,就像来时那样不着痕迹,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座茶楼。
是夜,我在皇城外已等待多时,在月亮升到最高的位置前,宫墙侧面开启了一道小门,一披着斗篷,手持宫灯的身影从里闪出,与戒备森严的守卫们交谈了几句,并塞了信物与打赏的钱财后,便快步向我走来。
“请随我这边来。”
斗篷下一张清秀的脸庞若隐若现,来者并不陌生,正是上次与我有过交谈的白芷的堂姐,白依依,我随她入宫,一路上并未有任何交谈,似乎是特意挑的僻静小道,也没有撞上太子的人,就这样平安无事到达了公主居住的宫殿,她才放松地揭开斗篷,示意我独自进去。
我从她身边经过时,听见她轻声道:“你没有保护好她。”
“……”我垂下眼,脚步不停地进殿去了。
屋内燃着安神香,轻如薄雾的纱帷重重叠叠,花枝灯在一角亮起,将屏风后的人影现出形状。
我躬身长拜,一长裙侍女抱着书卷,从屏风转出来,瞧了我一眼,请我稍后,便又回到屏风后,影子纤毫毕现,她俯身对那书案后的人低语了几句,很快便再次出现在我眼前,引我进去。
不若一般女儿家爱娇,姬湘的住所没有太多精巧摆件,梳妆台上饰物寥寥,取而代之的是这屋子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静氛围,姬湘坐在摆满卷书的案桌后,手提着一支细细的毛笔,另有一侍女正在替她研磨。
她没有立刻招呼我,我就始终只维持一个拜见贵人的姿态,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烛花发出噼啪一声爆鸣,姬湘长长舒出一口气,将写好的信笺折起,她揉着自己的肩膀,对旁边侍奉的人淡淡道:“送去给兄长,你们也退下吧。”
“是。”
等到门被合上后,姬湘才站起身,她身上仅着了一件素裙,乌发长垂,一直落到脚边迤逦开,除此外通体毫无修饰,一张脸更是素净极了。
素净的面容,才越发衬出那双眼睛深沉,犹如两个不见底的漩涡。
“阁下专程通过极光阁来送信,是有何要紧事要同湘说?”
她拖着裙裾与长发,自顾自去往窗下的烛台前,拿起剪刀灭了那盏快燃到尽头的灯,我直起腰,姬湘又随意地笑了笑:“兄长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要我别再拉你入局,新年期间一直不见阁下身影,我原以为阁下已经逃走了,现在看来,兄长不过枉费心思。”
“为什么认为我会逃走?”
姬湘只是笑,笑着摇头,她轻轻放下剪刀,靠着凭几倚下,又示意我也自便。
“阁下有何要事。”她平和地道。
我直接道:“公主似乎瞒了我们很多事。”
“是啊,这世上谁会没有一两桩秘密呢。”她轻描淡写,“更何况我是女郎,有秘密就更是应该了。”
“我无意窥探公主内心,不过此事确实不容我有分毫让步……”
我注视着姬湘的眼睛:“公主明察秋毫,应当知晓我,宣殿下,都与谢澄关系紧密,为何仍要作局谋取谢澄心脏?”
“啊,此话从何谈起?”
“事到如今何必隐瞒,我原也不欲理睬这过往的爱恨情仇,说实在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可事关我家三夫人安危,我也不得不厚着脸皮来向公主请教了。”我一字一顿道,“谢从雪可是你特意安排到太子那里的?”
殿内昏暗,只有我们桌前几盏烛灯,这对兄妹性情根本上南辕北辙,却有着一脉相承的节俭习性。姬湘的脸庞由烛光照亮半边,许久,她手肘撑在桌角,歪过头捧起脸,这个姿态几乎充满了少女的娇憨,我呼吸微微顿住,姬湘含笑道:“嗯,是呀,但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那这个假设可真的有够大胆。”
“还有更大胆的呢。”我也笑了,“你跟姬宣是同母兄妹,没错吧?”
“……”
姬湘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我也将手肘随意搁在桌面,微笑着道:“不止想要做那最高的人上人,连身上的血脉本身就是虚假的,公主,我再没听过比这更大胆的假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