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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死心累(272)

作者:lynn海 时间:2024-06-13 09:53 标签:重生 NP 轻松 狗血



第279章
  覆满积雪的凤凰树下,我怀抱着那小小的,脆弱的婴儿。
  他看起来就快要死了,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母亲的亲吻与父亲的拥抱,他很快就会死在这场大雪中,死在尘世不肯为他打开的重生之门前。
  哪怕他未来会成长为世所瞩目的天选之人,此刻的他仍旧羸弱到不堪一击。这个事实简单且清晰,不容辩驳。
  而我一无所有,什么也不能给他。
  我仍抱着他,将他抱在心口最滚烫的地方,他怏怏合着眼,咿呀出声的力气也缺乏,只有当我将淌血的食指小心翼翼塞进他冰冷的嘴唇里,婴儿才会重新活过来。他涨红了脸,拼命地吮吸着那即将干涸的泉眼,等那里再也咂摸不出滋味,我就会耐心地将伤口撕裂,伤口覆盖了伤口,一次次重复,一滴滴滚烫的血滴在我们身边,又很快让雪花给埋没了。
  过了许久,他松开口,殷红的唇角微微抿着,那双幼嫩的眼无害地抬起来,似乎想看清我的模样。
  “……”我轻声道,“你好呀。”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认识我吗?”
  “真可惜,你还不认识我呢,宝宝。”
  他一言不发,过了会儿,从花花绿绿的襁褓中向我伸出手,好像要摸我的脸,我俯下身去,他果然是想要触碰我,先是摸我的眼睛,然后是鼻子,最后又在我同样冰冷的面颊上,玩闹般拍了两下。一点都不疼。
  “啊……啊……”这样在风雪中有气无力叫了几声,他疲惫地缩回襁褓,闭上眼睡着了。
  那时在我怀里的他,是如此渴望活下去。
  但现在站在门外,静静倾听屋中动静的那个青年,却正在一步步走向命定的死亡。
  ——他没有离开,白芷那点拙劣的演技能为我隐瞒至今,已经是奇迹了。
  他在等我自己走出去,等我主动去见他。
  我自然会去见他。
  白芷尚不明所以,可我已想不起该为她做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我扶着床沿起身,头重脚轻,分不清梦与现实,她要来扶我,我就说:“我最近可能不会再出现了,你有急事,就去找姬宣,他在山下的客栈,你知道的。”
  “恩公,袁先生是不是已经发现……”
  “是。”
  慌乱中一不留神,白芷又唤回了最初对我的称呼,恐怕在她心里,一刻未曾忘记我的救命之恩,她还是当初被剖开腹部倒在暗巷的牺牲品,我还是那个在月老庙与她偶然相遇的少年人,即使走出这么远的路,我们依然停在原地,从未真正离开过。
  袁无功也是一个道理。
  在他心中,我又是什么形象呢。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重重藤萝悬挂在廊檐边,连绵成紫色的波涛,深深浅浅,见而忘俗。这不是过去种满凤凰树的药王谷,那些艳丽的红花都消失不见了。
  可当我看见等在花下的青年,我便从他身上又看见了掩埋在风雪的过去,袁无功可能不知道我这一刻究竟在想什么,不过知道了也没意义,我想的东西很无聊,我是在想,他长好高,他竟能从那么丁点大的婴儿,长成这么高,这么玉树临风的模样。
  真是不可思议啊。
  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像我是他有生以来头回见着的异物,他因此深感好奇。我来到他身前不到两尺的地方了,他才眨了下眼,轻快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他不说话,平时那么爱唱戏的一个人,关键时候总喜欢用沉默来代替言语,笑眯眯的神情,怎么,他是觉得躲在床底掩耳盗铃的我看起来很滑稽吗?
  这不好,做夫人的不该笑话自家相公,我向他伸出手去,他一错不错紧紧盯着我每个动作,猫儿一般警惕,却并不是要逃开的意思,先是弯起的眼睛,然后是挺秀的鼻子,我抚摸他,可我没有拍打他,山贼下手不知轻重,也许会弄疼他。
  他终于无所谓地偏过头,白生生的脸颊近乎依恋地挨着我的掌心。
  “我没有笑。”袁无功说。
  我其实还有很多要说的话,不知为何,临到头一句也想不起来,简直是手足无措地被他依靠着,我知道这个状态很有问题,我私底下曾偷偷幻想过很多次我与袁无功相见时的情形,我做了充足的预演,他发火责骂哭嚎我都有办法应对,可二夫人只是笑,我就半点主意都没有了。
  色令智昏不外如是。
  “你为什么来药王谷?”他软绵绵枕在我手里,眯缝起一只眼,天真地发问道,“是来找我吗?”
  “是,我是来找你。”
  袁无功唔了声,鼓励我继续往下讲似的,我咽了口唾沫,便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故意要躲着你,主要是我、我不知道见了面说什么,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颠三倒四没个章法,当今女帝亦不能让我露出这般无能的一面,分明一家之主该肩挑大梁,偏偏我让二夫人看的笑话是越来越多了。我喉咙干渴,胸膛中有种火辣辣的钝痛,连手心也不知不觉冒出了汗,千钧一发之际我赶紧收回手,当着他面相当局促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我不敢再看他,嗫嚅道:“对不起,我耽误了这么久。”
  他沉默了一阵,我听见他轻轻叹口气,袁无功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他弯腰,从下往上仔细观察我的神情。
  “也没有很久。”半晌,他微笑着,认真地道,“好了,好了。”
  说着他悄悄牵住我的右手,食指中指有意无意扣在手腕内侧的命门上,袁无功小幅度将我往他身前带了带,那熟悉的,阔别已久的药香扑面而来,是药王谷任何一个弟子所没有的。他一边慢慢拍抚着我的脊背,一边对我身后的人道:“他跟我走了,你知道该怎么说。”
  这话是跟白芷说的,白芷这会儿对我俩的相处模式会有什么想法呢,我没有回头,更不敢在此刻回头,袁无功一路牵着我,像我是个随时会走丢的小孩子,他自得其乐哼着我没听过的曲儿,拂开紫藤萝瀑布时甚至会耐心等我也从中穿过。他领我回了他住的院子,一进那道拱门,在院里趴着晒太阳的乌云就敏感地高高竖起耳朵,看见来的是我们便很高兴地走过来,越过袁无功这个正经主人,它在我腿边来回极其亲热地蹭了两圈,一声喵叫比一声甜,充分说明我们私下进行了多少回小鱼干的肮脏交易。
  袁无功注视着这充满温情的一幕,又随意笑了笑,我浑身僵硬,冷得像石头的手在乌云毛绒绒的脑袋上拍了拍,直到它要人立起来求我抱,袁无功才轻飘飘用脚扫开它,并对我解释道:“它有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脏。”
  “没、没关系,猫本来就不需要天天洗。”
  我替命运多舛的乌云求情,袁无功对此不加掩饰地皱了皱鼻子,半晌,才颇为委屈地说:“那我不要它进我屋子了,它老在我床上打滚。”
  这话还了得,乌云顿时大声抗议地叫起来,可当袁无功把房门关上后,那叫声也就渐渐歇下去了,他示意我随意,自己则转身去给我倒水喝,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坐了下来,他头也不回地问了句:“你是第一次来我这儿吗?”
  “房间是第一次……第一次进,之前我没有进来……”
  “这样啊。”
  他语调淡淡的,听不出细微的情绪差别,我头皮发麻,小心翼翼道:“我下次不会再偷偷进你住的地方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不会了。”
  “谁说我不喜欢的?真是乱讲。”
  我语塞,很想说明明是他亲口讲过厌恶别人擅闯私人领域,他却在这时端着木盘,回身笑吟吟摆放在桌上,我定睛一看,木盘里只可怜兮兮地搁了两个杯盏,里面都装着透明无味的水。
  袁无功在我对面坐下,他坐也没个坐相,上身懒洋洋歪在右臂上,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迟疑片刻,用最诚恳的态度道:“阿药,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怎么会,我现在快活得很,再没有比我更快活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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