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159)
我面对那直指我鼻尖的长剑,眼神慢慢从剑尖锋芒上移开,落到他狼狈的脸上,我说出了最后一句:“她可从来没承认你是她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陪我妈和我姨看病去了,医院里来回打转,羽绒服都热得穿不住,昨天才坐高铁回家,还好两位长辈都只是有惊无险,身体没什么问题。
第162章
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自然我与谢从雪实力相差悬殊,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又与谢澄关系匪浅,我本不该在他面前如此狂妄。
但这一秒,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事事忍耐,时时压抑,我曾许下承诺,要以闻人钟的姿态活在这世上。
要活成一个快活的,无拘无束没有心机的小少年。
可我不是闻人钟。
忍耐到头,除了气死我自己,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眼一错不错直视谢从雪,对那近在咫尺的利刃视若无睹:“你要杀我吗?”
“你敢杀我吗?”
“你受姬湘命令留在太子身边周旋,对这京城局势应当很了解,死一个闻人钟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我死了,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谢从雪古怪地抽了抽嘴角:“有什么不能承担,人命从来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不等他话音落下,我已向着男人的方向前进一步,剑锋擦着毫无防备的脖颈而过,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但凡偏差半寸,便可血溅三尺。
“那就动手。”我望着那双眼睛,镶嵌在年轻的皮囊上,长眉长须仅是玩笑,谢从雪唯有一双眼睛泄露出他真实的年龄,此刻那总是深藏暗潮的瞳孔里正经历着一场暴风雨。
“动手!”我陡然暴喝,“杀了我!然后让谢澄看清楚,他师父究竟是什么人!提着我的头颅,让他对着我的尸体做选择——怎么还不动手?寒山真人,谢从雪!杀人对你来说是最简单的事不是吗?!”
能感觉到脖颈上颤动的血管正岌岌可危地贴着那凶器,破裂只在转瞬,我紧紧逼视着谢从雪,并不打算退缩,而他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笑声,男人笑得咳嗽,笑得像一头撕裂了慈善面具的鬣狗,些许狰狞神色从他唇边浮现,谢从雪点点头,望我的眼神说不出的嘲弄怜悯,他收了剑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就来试试看吧,看事情发展,会不会如小友所愿。”
紧接着寒山真人猛地朝着我伸出手,闪电般掐住我的喉咙,五指成爪,将我死死摁在梁柱上,我下意识要去扳开他的手指,而那扣在我命关的虎口简直如钢铁铸就,费尽了力气也无法反抗半分。谢从雪眯着眼看我逐渐变得紫红的脸,姿态竟然还算得上优雅,他语调闲闲:“十。”
“九。”
“八。”
“小友,我知道你同澄儿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你想救他,我心中其实很替澄儿高兴——因为我知道,世间最困难的事,就是找到一个愿意为自己舍生忘死的人。”
“所以我给你种下相思蛊,想要成全你,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至少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们比我幸运,我即便想要与我爱人同日死,也是不可能的了。”
“五。”
他的目光渐渐充满感伤,像是透过我这张垂死挣扎的脸回忆着什么,谢从雪叹了口气,道:“但你不理解我的好意,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可看眼下这情况,相思蛊大约也想办法解了吧?你不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爱着澄儿,也不相信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们生同衾死同穴,我这一辈子错过了许多,上了年纪就越发见不得不圆满,不管小友如何想——我是希望所有人都得偿所愿的,只要人人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世间就会少许多悲剧。”
耳鸣轰然,是一座废墟在脑海中倒塌,我努力辨识着谢从雪的嘴型,艰难地露出一个笑:“什么叫……演好自己的角色……?”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举案齐眉。”他随口道,“就譬如说我与澄儿,我始终会是他的师父,只要他始终这样将我当作师父,那我就一定会回应他的心意——再譬如说小友你,你来这世上,也一定有自己应当扮演的角色。”
“三。在人生这个戏台上,唱好自己的台词,要知道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自己,自己这个概念,本来就是虚假的。”
说着他面带笑容地侧过头去,看向院门的方向,谢从雪近乎耳语般对我道:“谢从雪爱向月,可寒山真人与深宫中那孤苦伶仃的昭仪绝无可能,所以我失去了她,就像千千万万个话本里的悲剧,但我与小友的区别在于,我很强,强到可以违逆因果,可以对抗天意,活死人肉白骨,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而你,很可惜,你还没有找准你的定位。”
“澄儿正看着你呢,小友,你一边叫嚣着要我杀了你,一边又在我手下拼命挣扎,你到底想要什么结果呢?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
说着他便不甚在意地缩紧了手掌,我几乎能听见喉部软骨在那不似人为的怪力下发出哀鸣,一口活命的气也在那五指间断绝,眼前一阵阵发黑,模糊中,我只能看见谢从雪诡秘地弯着唇角,道出一个冷漠的口型:
“一。”谢从雪叹道,“我真的非常,非常为你感到遗憾,小友。”
“师父!!!不要!!!!!”
庭院深深,谢澄的悲嚎离我太远,隔了一整个世界那样不真切,我无力抬起眼皮看向他,双手依然搭在谢从雪的手腕上,是一个徒劳挣扎的难堪模样,而谢从雪却在这一刻大发善心微微松了力供我苟延残喘,他偏头注视谢澄,仍保持将我钉死在柱子上的姿势,微笑道:“你回来了。”
“师父,别,不要……不要杀了他……”谢澄的声音正难以掩盖地发着颤,我敢说把刀架他脖子上,都得不到谢澄这般的表现,今日得此一见可是赚大发了。他手也不由自主伸向这边,谢澄嘴唇抖得不像样子,他眼神发直,喃喃着恳求道:“我们说好了的……您别朝他出手……我,我……”
谢从雪径直打断他,略有不耐烦地道:“要同为师说话,先把背挺直,唯唯诺诺地像什么样子,你急躁些天真些这都不是问题,可我何时教过你摆出这般窝囊的样子。”
他态度又很快柔和下来,谢从雪笑着朝谢澄招招手,道:“澄儿,你过来。”
谢澄一动不敢动,似乎生怕哪个动作会成为谢从雪当场掐死我的预兆。
“刚才这位小友说,要你做个选择——你知道是什么选择吗?”谢从雪并没有强迫谢澄来到身边,他笑着续了下去,“他要你,在我这心狠手辣的师父,和情深义重的……爱人之间做选择,想知道你究竟选哪一边。”
谢澄手攥着拳头落在两边,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谢从雪的目光重新落到我脸上,他满是怜爱地问道:“你猜他会怎么选?”
他手突兀一松,我顿时重重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眼中全是逼出的泪水,谢澄脚下蓦然一动,又很快压抑,透过那层薄薄水光,我漠然地回视谢从雪,受创的喉咙并不足以支撑我回答这一看就用心险恶的问题,腻歪的老脸有什么可瞧,于是我只转动眼珠,看向谢澄。
怎样选都可以。我在心里想。我不在乎你的选择。
只要你的选择能通往那唯一的生路。
只要你愿意为了自己而活。
选谁都无所谓。
想到这里,我朝谢澄笑了,他瞳孔骤然紧缩,猫科动物那样成了针尖似的一条线,丰润双唇青白,显得整个人格外狼狈。我嘶哑着嗓音道:“你知道……”
“你知道……谁是天下第一吗?”我道,“真想见见啊。”
无双瞬发!
没人能预料到此刻,我发力挣开谢从雪牢不可破的禁锢,肌肉在瞬息间爆发出武学家积淀百年方有的功力,只要一秒,只需一眨眼,我已反手握住谢从雪探向我的手臂,指腹剜下,毫不留情地捏碎了那金玉般坚硬骨骼,没给他痛呼的机会,可比天雷之力的一拳接着一拳狠狠揍在男人腹部,耳力前所未有的好,我可以听见那里面五脏六腑正在翻江倒海的声音,非常悦耳,于是我没有耽误片刻功夫,翻身一腿横扫在他太阳穴,以千钧之力将他踹出足足五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