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80)
锦衣卫轻蔑地看着褚陵,说:“朝廷要如何相信一个曾经结党营私的罪臣?”
褚陵双手紧攥着锁链,满目悲凉之色。就算他费尽心思、堵上性命回到庆都,朝廷也不会为了旁系子弟伸冤。
朝廷看到的是他身为罪臣抗旨忤逆,是朔阳侯被人污蔑,却从不是一个芳龄女子惨遭陷害,含恨而死。
难道旁系子弟就不是人了吗?难道上位者认为百姓的拥护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送大人一句话,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善辨处之,方得其事。”
褚陵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先前在牢房中,听到的这句话。
是啊,如今朔阳侯府就是圆满的高月,他命如草芥,想要打破这世俗定局,就必须利用这份“盈满”。
褚陵暗暗在心中计划着,愤然辩驳道:“我与工部右侍郎鲜有来往,即使有交集也是为了公事,贪墨一案,与我无关,我并不知情。若我有心贪污,为何要将罪证放在一起,等你们来抓?”
“必然是褚大人你来不及销赃啊!右侍郎林大人可是当堂指认的你,若你当真清白,他为何不指其他人?”锦衣卫显然是不信褚陵所言。
褚陵也看出了锦衣卫的态度,便道:“所以此事蹊跷,我要和林攸当面对质!”
锦衣卫嗤声,“褚大人,你不过只是个罪臣,朝廷何必为了你召回林大人?”
褚陵忽然大笑,摇头说道:“也罢,各位大人就是想把人召回,也叫不回来了。”
锦衣卫感觉到不对劲,追问:“你什么意思?”
褚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腹,“你们在动手时没有发现吗?我身上有很多处。被流放宁州后,我遭到多次追杀,差点命丧九泉。试问各位,倘若我是主谋,究竟是谁要杀我灭口?”
锦衣卫没有再提出质疑,因为他们的确看到了褚陵身上的旧伤,有几道差点刺中要害。
上头并无旨意要他们对褚陵下手,可不是锦衣卫,朝中又会有谁会去追杀一个罪臣?
难道真是朔阳侯动的手?如此可就坐实了他的罪责。
朔阳侯在朝中并无官职,纵有暗害之心,也无实权调度。如若真是栽赃,必是与朔阳侯、褚陵有关的朝中势力。
此人受意,栽赃褚陵,将人赶出了庆都,再派人暗中追杀,企图将人灭口。
流放至边疆的罪臣此生无召,不得回庆都,就算死了也无人追究。如此一来,褚陵想要状告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褚陵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拟好了陈述,“褚某自认入朝以来,廉政清明,无劣迹在身,唯一一桩纠葛,便是与朔阳侯府。我要为家姐伸冤,此事牵涉朔阳侯,而与我、朔阳侯都有联系,又方便在庆都的行事之人,大人们说会是谁呢?”
他一直钻心与长姐的冤屈,却忘了自己也有冤情,得了一句提醒方才顿悟,既然朝廷不管一介平民的生死,那就再加上一个朝廷命官的清白,将二者融为一案,朝廷必不可能坐视不理。
有人想捂他的嘴,他就偏要把事情闹大,一个朔阳侯不够,那就再牵扯一人,足够让这碗水溢出了。
锦衣卫心中已有答案,但此人牵扯颇多,他们也不能妄下定论,遂道:“褚大人状告朔阳侯在前,现在说的这些,谁知你是不是在蓄意报复?”
褚陵见锦衣卫动摇了,艰难地抬头看向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锦衣卫手段非常,林攸如今身在何处,各位大人定有办法查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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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徽纹
掌印太监魏顺缓步走入勤政殿,远远瞧见皇上打从坤仪宫回来,便头痛地闭眼养神,遂放轻了步子回身离开。
他不消多时又折返了回来,含胸在一旁候着,等主子醒来再说话。
额头的酸胀刺痛,令谢元叡紧锁眉头,他尚未睁眼便对魏顺说道:“若真有急事,你在这耽搁半天,要错失多少良机。”
魏顺听着出此话没有怒意,于是浅笑着说道:“在奴婢心里啊,主子的事儿才是天大的急事儿!”
谢元叡笑了笑,舒心了不少,睁眼坐起身问道:“说吧,什么事?”
魏顺这才禀报道:“主子,孔指挥使求见,已在殿外候着了。”
谢元叡应了一声后说:“让他进来吧。”
“是。”魏顺恭敬回话,而后疾步向殿门走去。
孔琦得了圣意才入殿回话,双手托举褚陵的供词,跪地朗声禀报:“启禀皇上,锦衣卫已对罪臣褚陵严加审问,此乃犯人供词,请皇上过目。”
魏顺很是机敏,立即上前接过孔琦手中的供词,再递送到皇上手边。
谢元叡查阅供词,迅时发现了蹊跷。褚陵说他在宁州遭人追杀,差点死于非命,可朔阳侯褚连嶂的手段他很清楚,绝不会让褚陵活着逃回庆都。
他顿了顿,问:“锦衣卫当真看到他身上的伤了?”
孔琦颔首回答:“卑职确认过,确实都是险伤。但有一事很可疑,他身上的伤愈合得差不多,痂疥掉得干净,那疤痕看着少说也有小半年了。”
宁州位置再偏远,来庆都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再者,褚陵说他是藏在商队的货车里入都的,这段时间,他一个文弱书生是如何坚持的,又如何不被商人发现的?
谢元叡的目光定格在了供词上的“商队”二字,问:“查过这支商队了吗?”
他不相信褚陵仅靠自己一人就能如此顺利地从宁州逃脱,一路蛰伏后潜进庆都。要么褚陵说了假话,要么便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孔琦点头后说道:“查了,城门守卫确信他们检查过商队的文书,一行人身份不假,都来自宁州。当日商人们入城时还给几名守卫塞了宁州特产的果干,所以他们对这些人的印象很深。”
他说着,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皇上,卑职怀疑此事可能与诏狱中关押的那名前朝余孽有关。”
陆渊渟在越州时便对外宣称他是从宁州来的商人,他被带入庆都后不久,褚陵就出现了,时机如此凑巧,孔琦怀疑其中有诈。
谢元叡放下了供词,微思着敛了敛眼帘,而后下令:“彻查这支商队的来处,找到他们入城后所在。还有,继续审问陆渊渟,不管用什么办法,定要让他松口。”
孔琦心底有些为难,陆渊渟是镇国将军府后人,小小年纪便上沙场征战,什么场面没见过?锦衣卫的那些手段对他来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翻来覆去依旧是那套说辞。
但孔琦不敢驳了皇上的命令,只好应下:“是,卑职这就命人重审。”
话音落下,孔琦还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于是问道:“皇上,褚陵身上的确有伤,同谋林攸多年无音讯,是否需要派人前往奎州探查?”
当年褚陵伙同林攸贪墨公款,此事败露后,朝廷将一人发配去了宁州,另一人去了奎州。
谢元叡沉声:“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倒是很想知道,大齐的国舅爷,朔阳侯褚连嶂究竟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是!”孔琦抱手应声,见皇上摆了摆手,有遣退之意,遂道,“卑职告退!”
谢元叡淡漠地应了一声,愈发阴沉的脸色看得出他又开始头疼了。
魏顺赶忙喊来太医,关心道:“方才见主子头疼,便命太医在殿外候着了。主子千万放宽心,孔指挥使处事有方,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