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41)
皇上只给他三个月的期限,他没时间可以浪费。
岑辗猜测让河道衙门配合他督查需要费些力气,也做好了此行困难重重的准备,没想到河道总督杨大人竟如此配合,在他提出第二日想去河堤上看看时,杨大人没有任何推脱,更是愿意亲自带他前往。
次日,两人乘车前往河堤毁坏处,岑辗一路上掀着车帘,观察沿途的受灾情况,心中很是惑然,眼前的情景并没有奏疏中所写的那般严峻。
岑辗下车后,向杨文晖询问了此事。
杨文晖无奈答道:“河道衙门对河堤毁坏一事深感羞愧,因此第一时间便着手修整,只是运河工事耗损极大,河道衙门现已拿不出这笔修补款了,这才上报工部,想请朝廷支援。”
岑辗见杨大人言行诚恳,不再刁难,继续巡查着湑河沿岸,发现大部分毁坏的河堤口都通向民房民田,便问:“为何只有百姓的房屋田地被冲毁?”
杨文晖正欲回话,见河道监管的轿子也来了,便对岑辗介绍道:“岑大人,这位便是河道监管王公公。”
岑辗听闻,对向他走来的王瑞诚负手微躬:“见过王公公。”
“见过少卿大人。”王瑞诚笑着,从容不迫地说道,“杂家受命任河道监管一职,少卿大人方才一问,由杂家回答最为合适。”
他说罢,俯身在毁坏的河堤边抓了一把土,手指搓了搓,说:“湑河改道,百姓为了给田地引渠,也得跟着挖。我等奉命行事,监察湑河稳固,自然是不允私挖民沟之事。奈何这些刁民为了行自家方便,背地里偷偷挖沟,暗改了河堤。”
“奈何……”王瑞诚抬头望天,长叹一声,“苍天降灾,河道衙门与河防营不知百姓所做祸事,来不及疏散,这才酿成大祸。”
王瑞诚先说百姓有挖渠之过,表明毁堤一事与官家的修筑工事无关,后又说河道衙门与河防营未尽疏散之责,确实有失。
岑辗听此一言,当即意会,湑河毁堤是大事,河道衙门与河防营想要把自己摘得干净是不可能的,干脆就承认小事,认错挨打。
倘若王公公所言确凿,那官府所背罪责便小了许多,可要是他撒了谎,其中问题可就大了。
岑辗审视着王瑞诚,深知王瑞诚背后是司礼监,司礼监又是皇上的人。他只是个大理寺少卿,心中再多疑问也不敢顶撞圣上,于是转向杨文晖,询问道:“杨大人,可否让下官查一查运河修筑款项的账簿?”
“河道衙门自然是配合司法官审查的,岑大人请。”杨文晖言语坦诚,展臂示意岑辗先行。
他紧随其后,暗暗与王瑞诚对视了一眼,而后轻蔑低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5章 礼物
岑辗乘车入城,见城内虽有民屋倒塌,却要比城外情况好上许多,再行几步便见有人在路边施粥,赞叹越州人情温暖。
倚靠着椅子正浅眠的叶隐听到有马车声经过,缓缓睁开双眼,与车内之人匆匆对视了一眼,对方却并未留步,叶隐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杨文晖率先下车,领着岑辗入二堂,边行边道:“岑大人昨日赴任后,本官便命人提前备着,以便大人您随时查阅。”
“杨大人有心了。”岑辗说着,见书案上摞着几叠账册,一旁还有几个木箱,想来是之前的旧账簿,的确是早有准备的。
他从中抽取一本准备核对,并无任何规律,从购材商会的账单与入账的数目一一对比,再核算当月的工事支出,确认无误再抽取下一本。
杨文晖命下人奉上热茶,静坐一旁慢饮,好一副胸有成竹的沉稳模样。
王瑞诚默默观察着初来乍到的岑辗,见他明明核实了一本又一本的账目,眉头却并无半分舒展之意,淡然地笑了笑,他缓缓拿起手边茶盏,微微摇头轻吹着水中浮叶,浅抿了一口。
岑辗心中万般疑惑,就目前看来,这些账簿似乎没有问题,可他心中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账簿上的石材土料费用都是对得上的,建造费用也合情合理,可如果运河工事真的没有任何查错,为何这么轻易就被冲垮了?朝廷往年对工事的投入不小,可突发险情后,河道衙门竟然拿不出修缮款?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门外逐渐靠近的急促脚步声突然打断了岑辗的苦想冥思。岑辗闻声望去,见来人轻甲在身,身板壮硕,裤腿微湿,衣角与鞋底沾有污泥,应当是刚从河边过来的。
蒋济钢匆忙走进二堂,一眼就看到书案前的岑辗,拜会道:“这位便是岑大人了吧!”
岑辗起身一拜,“拜见蒋总兵。”
他虽负钦差之名,但到底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官职在杨文晖和蒋济钢之下,理应对二人拜会。
蒋济钢微托岑辗双肘,而后对在座众人欣然道:“方才去河边巡视了一圈,这才来得晚了些,河防营已将湑河入海口疏通得差不多了。只要在三个月内将河堤修补好,夏末的风雨季就不会再有问题。”
他话语坦然,可岑辗还是听出了些许言外之意。
杨文晖见此,暗嫌蒋济钢多话了,便适时起身说道:“岑大人好不容易来趟越州,还未好好休整便去河堤巡视,又查了一下午的账簿,颗米未进,是本官招待不周了!眼下已到晚饭,本官已在家中备好酒席,岑大人若不嫌弃,可否过府一叙?”
岑辗推辞道:“杨大人不必刻意招待,卑职随便吃些就好。”
“怎能随意?”杨文晖好声劝说,“本官知道岑大人顾忌,故此只是家中摆宴,尽地主之谊罢了!”
他说罢,暗示了蒋济钢一眼。
蒋济钢当即会意,承接其后道:“我等虽在建越二州,但也听闻岑大人在庆都所建奇功,很是敬仰。难不成大人以为我等平日奢靡如此,竟一顿饭都吃不得?”
岑辗明知两人这是在逼他,可话说到这份上,他若还想继续在建越两州待着,再拒绝恐怕要得罪两人,只好答应。
“那便叨扰杨大人了!”
——
“来,喝酒!”
此战大胜,将士们在炉火边围坐,端着酒碗对饮。
海风中的甲板上架着火炉,上头支着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鱼虾,往日海上征战,将士们近乎每餐都吃这些,嘴都快吃歪了。好在有了遮月楼支援,他们都吃上了白米,可算是舒坦了,笑得更是畅快。
叶辞川坐于其间,闻了闻盏中酒酿,猝然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李参将见状,肆笑道:“叶少侠该不会不能喝吧!”
叶辞川端着酒盏,示意与李参将对饮。
李参将怔然,随即豁然开朗,也是一抬手,豪爽地喝下酒酿。
曾经多少相对,皆在一碗酒里化开。
醇香入口,熟悉的感觉更加明显,叶辞川正思略着,便听有人从船舱中走出。
他转头望去,见是高副将来了。
李参将立即起身参见:“副将,您怎么来了?”
今夜轮到他们这艘船巡夜,按理来说高副将应当在主营与其他将士一同庆贺,怎会出现在巡逻船上?
“此战能胜,遮月楼的各位侠士功不可没,本副将理应前来答谢!”高威筌说罢,一伸手便有士兵递了碗酒来。
遮月楼众人听闻,立即起身。叶辞川谦逊道:“若无各位将士齐心协力,遮月楼也无用武之地,是各位将军驭下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