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10)
这条路太难太苦,他不想看着叶隐一个人走下去。
“你啊。”叶隐无奈轻叹,眸中掩不住笑意,“想来就来吧。”
叶辞川抬起头得逞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让着我的。”
他倒退着走到窗边,离开前留了一句:“走了,明晚见。”
目送着叶辞川的身影远去,叶隐长舒了一口气,静靠着书案沉思良久,而后对门外唤了声:“小闻。”
易小闻听闻,骤然从屋顶飞身落下,轻推开门探头向里瞧,确认叶辞川离开了,这才走入屋内,回应:“主子,有事您吩咐!”
叶隐转身面向易小闻,说:“帮我去查个人,大通钱庄老板李家荣的儿子李昌宝。”
易小闻颔首应声:“是,属下这就去!”
叶隐点了点头,负手走到了窗前,向西北方向的闾州望去。闾州蝗灾刻不容缓,他必须赶在饥荒爆发之前,挖掉庆都蛀虫。
如若他谋算无误,太子的奏疏已经递上,敬王是坐不住的,想必很快就会有后续了。
——
叶辞川悄然回府,四顾审查府中情形,确认无外人侵犯,这才从暗处现身。
他看了一眼冷清的宅子,大步走进了卧房。
月明星稀,晚风拂过秋树,无意间惊动了枯叶,窗外落叶翩然落下的轻声似乎也扰了叶辞川的清梦。
叶辞川紧锁着眉头,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褚连嶂死前的画面,恍若他昨日还在梨山与叛军交战。
竹刺穿透了褚连嶂的身体,鲜血不断从他的伤口涌出,逐渐灌满了整个深坑。
腥臭的血腥气直冲叶辞川的鼻尖,他向后退了两步,抬眼忽见血池之中似有异状。
叶辞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迟疑地挪步查看。他站在深坑边俯身探看,不知池面波澜从何而来。
就在他疑惑之时,一双手倏地从血池之中伸出,紧紧抓住他的双腿,令他无法退步。
叶辞川亲眼看着一张脸从血色中缓缓浮出,褚连嶂双目空洞地渐渐逼近,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从他的双腿攀到了他的双肩。
“谢宁峥……”褚连嶂面无表情,鲜血自他的七窍不断涌出。
叶辞川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瞥见褚连嶂身上的血低落在他的衣袖上,血色如藤蔓一般蔓延开来。
“谢宁峥……”褚连嶂的声音压抑沙哑,不断重复着叶辞川儿时的名字。
他突然扬起嘴角,毫无生气的面容看不出半分笑意,画面看着极是诡异骇人,猛然厉声大吼:“灾星!灾星!灾星!”
“什么?”叶辞川不解。
旋即,他意识到了当下情况不对,周遭安静得可怕,什么声音都没有,好似他身边空无一人。
叶辞川艰难地向四周张望,觉察到与他同行而来的大齐军凭空消失了,就连叛军都不知去向。
“谢宁峥,你就是个灾星!”褚连嶂皮笑肉不笑地尖声大喊着。
叶辞川摇头否认:“我不是。”
忽然,密林中传出轻微声响,就在叶辞川燃起希望时,瞥见从暗处走出的人没有面貌,这些人越来越多,自四面八方向叶辞川走来。
他们如行尸走肉一般前行,声音幽涩难听,尖锐刺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灾星!灾星!”
人群中的讨伐声不断:
“灾星降世,大齐江山岌岌可危!”
“皇上,九皇子乃天煞孤星,此人若是不除,江山社稷从此灾祸不断!”
“杀了他!杀了他!”
叶辞川只觉自己浑身冰冷,犹如千万根寒针入体,钻得他心痛胆寒,“我不是灾星,我不是!”
“你是!你的父皇、母妃、庆都万千百姓,还有镇国将军府所有人,都是被你克死的!你不是心悦陆渊渟吗,他也差点因你而死!谢宁峥,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你就是个灾星!”
褚连嶂狞笑着,双手紧箍着叶辞川将他往血池中拉扯,企图也将他拽进深渊炼狱。
“不是我……”叶辞川的声音渐弱,双眸逐渐迷惘,跟着褚连嶂缓步走向血色。
就在叶辞川将要堕入深渊之时,他眼中的迷障骤退,挣脱了褚连嶂的桎梏,咬牙冷声回击:
“我不信命!我不是灾星!事事皆有因果,大齐沦落至此,乃奸佞乱世!不论你们藏得有多深,我一定会将你们全部挖出!”
说罢,叶辞川抬脚将褚连嶂踹回血池之中,转身拔剑挥开周围所有幽魂。
怒气在他的心中盘踞,驱使着他不断挥剑劈砍,恨不得让所有人替十年前的冤死之人陪葬。
他的脚下是尸山血海,原本银白的长剑满是鲜血,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长安。”
叶辞川怔然,低头见一只手轻抚上了他握剑的手,那声轻唤陡然间吹散了所有血腥气。他再回头看时,尸山血海不见,只有一片空白,和笑着看向他的叶隐。
“长安,你从来都不是灾星,是先帝与所有人留在这世上的希望。终有一日,朝野肃清,江山太平,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世人面前。”
叶辞川红着眼醒来,恍惚地看着窗外晨光,凝眸看向自己的右手,缓缓紧握成拳。
若不查清污秽根源,纵使他杀了一个贪官,还有数不尽的奸臣。
他从小在遮月楼习武强身,跟着叶隐认识为人治世,不是为了杀人的,而是要行于正途,在世人面前揪出所有幕后黑手,肃清大齐朝野。
见叶辞川一大早便神情黯沉,戈绥紧随其后地观察着,实在不知叶辞川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又不敢多问,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进北镇抚司当值。
叶辞川面色铁青,坐在公案边处理公务,半晌没说一句话。
纵使他平日里也是这般不爱同人说话,但锦衣卫总觉得他今日有种说不上的奇怪,怪令人害怕的。
林千户快步走入北镇抚司衙门,对叶辞川喊道:“叶千户,来活儿了!”
叶辞川闻言抬头,问:“何事?”
林千户将手中文书递给叶辞川,说:“有官员不见了,上头让你我带人在庆都城里城外都找找。之前是闺中女子,现在又是朝廷命官,你说最近庆都怎么三天两头有人失踪呢?”
叶辞川展开文书查阅,目光定在了失踪官员的名字上。
此人就在与大通钱庄有往来的官员名单上,应该不是叶隐动的手,难道是幕后之人现身了?
“你愣着做什么,不愿意去啊?是皇上要查的,这会可由不得你。”林千户催促道。
“去。”叶辞川浅淡地应了一声,将佩剑别在腰间,点了几人随他出发巡查。
他微思后,向大通钱庄走去,想从钱庄附近开始查起。
只是途径主道时,叶辞川忽听不远处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遂循声望去,见吏部的闵成哲走下马车,正向他靠近。
武林大会后,遮月楼能顺利参与建越战场,少不了有闵成哲在其中保举,叶辞川自然以礼相待。
叶辞川:“闵大人,许久不见。”
他的态度算不上亲顺,但在闵成哲看来已是客气,遂扶手回了一礼,亲和道:“叶千户,自鄢州一别,你我再见已是朝堂之上,当时情形本官实在不便恭贺!今日恰巧遇上了,本官便恭喜叶千户顺利入朝,望尔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