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08)
“行了,起来吧。你且先回去收拾东西,直殿监的事儿不少,有好些事咱家明日再好生嘱咐你。”魏顺挥了挥手,继续埋头吃面。
赵辛再拜:“是,儿子先告退了!”
他后退了两步,含胸快步离开了直殿监,只是在他背身一瞬,脸色骤暗,隐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贾奉离开司礼监后,四顾无人后,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小太监,命他悄悄送出去。
小太监领命,悄然将纸条送到了户部衙门。
林高懿看完纸条内容,遂与小太监说道:“本官记得贾公公喜爱玉石,前几日新得了一块上好柔白玉,劳烦公公替本官向贾公公带句好。”
他将锦盒与一锭金子一并递到小太监手中,低声道:“有劳公公走这一趟,眼下户部要务繁多,本官是在脱不开身,小小心意算是请公公喝杯茶水了。”
小太监霎时眉开眼笑,称赞道:“真是一杯好茶!”
他将金子收好,又将锦盒藏于袖中,对户部尚书行礼一拜,趁着无人注意,偷偷离开了户部。
林高懿回到桌边,再次查看纸条上的内容,暗道:“太子就闾州蝗灾向皇上奏疏献策的事还需尽快告知敬王殿下。”
——
宫里往户部衙门送信的事,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叶隐的耳中。
叶隐疲惫地揉着酸痛的手腕,浅思后说:“原以为这件事今日早朝时就该提了,结果文武百官因惧怕朝廷查究贪墨,什么话都不敢说。想必内阁最近也会就闾州蝗灾展开议事,最迟下次早朝便会拿出对策。”
左清川盯着叶隐的手腕问道:“你今天不是上刑部任职了吗?怎么看着你更像是去干劳力了?”
一旁的易小闻皱巴着脸,委屈地说道:“还不是那个刑部尚书!他不满主子入朝,当着咱主子的面说了不少刺人的话。明知主子大病未愈,丢给他一堆文书抄录的活儿,还不让人休息!”
他越说越是气愤,要不是主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们插手朝廷的事,他恨不得上去揍那个刑部尚书两拳。
叶隐微微摇头,表示并不在意此事,“我如今是众矢之的,而张大人嫉恶如仇,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抄录而已,不碍事的。”
“你不是很聪明吗,就甘心这么吃闷亏?”叶辞川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易小闻循声回头,瞧见叶辞川不知何时坐在了窗台边上。
叶辞川一袭乌墨长袍,高束的黑发被晚风吹起,与月晖交织。
叶隐早察觉到叶辞川的到来,对于他方才说的,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算不上聪明,只是总爱计较些什么。眼下所做的一切皆有因果,我不会吃亏的。”
他不怕被张英奕针对,好善嫉恶是件好事。看见处于司法公正的人如此,他终于能在昏暗不明的大齐朝堂中,找到点点焰光。
左清川撇了撇嘴,眼前这两人说起话来总是旁若无人的,他留着倒像是自讨没趣。
在确认叶隐的手没有什么大毛病后,他眉头微挑,从药箱里翻出了一瓶红花油,丢给了叶辞川,懒懒地说道:“你来都来了,就替我干点活,替你的好主子揉揉手。我困了,先去睡!”
说罢,他偷偷扯了扯易小闻,提上药箱窜出了房间。
易小闻很是上道,紧接着就说道:“主子,属下有好些时日没见着戈大哥了,怪想他的,我去和他叙叙旧!”
他闪身跃出了房间,在树影下一把揪出原本隐藏得好好的戈绥,不由分说地往外拽。
“我们分明前两日才见过,松手。”戈绥拍掉易小闻的手,回身一拜,“主子,二主子,属下告退。”
上次受了左神医的指点,他现在大致明白了,只要主子和二主子谈的不是正事,他们就不要在旁边打扰。
叶辞川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药油,又抬眸望向叶隐,修长的双腿从窗口跨进房间,缓步走到叶隐面前。
凝望着叶隐有些发红的手,他轻叹了一声,半蹲在叶隐面前,拔出瓶塞在掌心倒了些药油,向叶隐伸出了手,“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但你这手若是不好好揉一揉,明日一准更疼。”
既然叶隐已经做好了选择,那他就选择尊重叶隐,只是他希望叶隐能在布设一切的时候,稍微考虑一下自己,或者允许他加入。
“可长安和别人不一样。”叶隐脱口而出,猝然意识到此话不妥,又找补了一句,“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小时候我还手把手教你练过剑。”
“叶隐,你忧我井中观星,让我涉世博闻。可来庆都走了一遭,我心中所想仍与当日鄢州诚表无异。”叶辞川捕捉到了叶隐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紧盯着他的双眼追问,“既然你说我与旁人不同。好,那我问你,现在的你还敢握着我的手,亲自教我练剑吗?那个看不清的人,真的是我吗?”
叶隐垂眸凝望了叶辞川的手许久,冰凉的手指蜷缩成拳,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力证自己的清明。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叶辞川时,忽然停在了半空,恍若隔了阻碍一般,久久未落。
他究竟在顾忌什么呢?从诏狱出来后,他便有过这样的犹疑。
他总担心长安和他走得太近会提前暴露身份,会沾染到一些是非,可这些忧虑并不代表他们二人要就此疏远,为何如今的他却再也做不到年少授艺时的那般坦然了?
叶隐敛眸蹙眉,心中的惑然翻涌,卷着几缕暖风拂过心尖,吹开积郁多年的浓雾,隐隐看出有新芽在沉重的焦土之间萌发。
他呼吸一滞,迅速将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情绪掩埋,遂缓缓缩回了自己的手。
血仇未报,他怎能分心其他?如何能对得起那些枉死的将士和百姓们?
在叶隐收回手的刹那间,叶辞川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什么也没有说,低着头满眼认真地为他上药揉搓。
他和叶隐不同,出于一些原因他忘却了过去,无忧无虑地在遮月楼里长大。可叶隐什么都记得,独自一人积攒了十年的仇怨,让他不得不处处谋划,对所有人设防。
叶隐久病难愈,为防见不到明日,他总是提前替身边所有人安排好一切。日复一日,就这么过了十年。
叶辞川不再继续逼问,因为叶隐的弦绷得太紧了,或许连叶隐他自己也不敢妄动。
叶辞川想尽快摸清庆都局势,早日替叶隐分担,或许叶隐就不会这么累了。
沉思着,叶辞川手上的动作一顿,抬首缓声道:“上次你同我说,户部尚书身边的人取走褚连嶂存入的钱财后,消失在了庆都。我近日安排了人手在钱庄附近暗查,倒是发现了一些怪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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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灾星
“怪事?”叶隐一怔。
他建立遮月楼后,便想方设法在庆都安插人手,暗中留意大通钱庄的动向。
可庆都事变后,幕后之人似乎意识到之前的交易方式有些明显,于是悄然做出改变。等他再想查的时候,大通钱庄已找不出异常之处了。
叶辞川点了点头,给叶隐的手腕上好药后,起身大步走向屋中书案。他迅速地铺纸研墨,再提笔书写。
叶隐注视着叶辞川垂眸落笔的认真模样,一时有些晃神。
上次与长安见面,是他刚醒来后不久,没仔细看长安的变化。而今细瞧便注意到了差别,他们许久未见,长安不知何时褪去了眉眼间的青涩,较往日多了几分硬朗和琢磨不透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