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39)
想到张英奕一向耿直,会这么检举虞措也在情理之中,谢元叡霎时收起愤意,沉声道:“南城兵马指挥司溺职失查,无视朝纲,猖狂至极!即日起将南城兵马指挥使虞措革职查办,朕倒要看看,林高懿给了他些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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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宵禁时分,一辆马车才从刑部门口驶回陆家宅院。叶隐多日未归,时下已有些困乏。
易小闻赶紧放下凳子,扶主子下车进门,快步跑进院子命人给主子准备吃食和热水。
叶隐拢了拢外氅,在易小闻端来的火盆边坐下,温声说道:“已经很晚了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易小闻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主子,依旧坚持要准备,“主子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今日晚些时候又跟着张大人去虞措家中搜查,一直忙到了现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属下看着都心疼。庆都乱成什么鬼样子了,还是咱们遮月楼好!”
叶隐吹散了些热汽,抿了一口茶水润喉,“好在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刑部的确在虞措家中发现了大量私产,铁证如山,他只好承认与林高懿暗中有往来。当年虞措为谋前路背叛了先皇,如今是自食其果。”
张英奕从宫中回来后,立即带着刑部官差包围了虞措的家宅,在虞措的床底下拖出了三箱黄金一箱珍宝,虞措无法编造它们的由来,只好承认这是大通钱庄老板李家荣送来的贿赂,都是希望指挥司能放过他不成器的逆子。
可当刑部发现虞措衣袖和裤腿处也有铁屑的痕迹,虞措只好承认他也参与了赌场之事,坦言自己虽未涉赌,但仗行职务之便,为虎作伥,借机从中牟利。
现下虞措已被带回三法司审查,他的所有私产会被一一对账,由不得他扯谎。
“主子,既然您手里的事儿暂告一段落,今夜得空回来休息,就别想那么多了!”易小闻说着,小跑到门口,催促厨房快些煮夜宵来。
叶隐想起锦衣卫今夜也撤了一批值岗多日的人手,长安应当就在其中,说不准稍后便会过来,于是起身道:“不用了,我自己煮吧,也给长安备一碗。”
易小闻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将人拦住,“主子,这回您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进厨房了!饶二主子一命吧!”
叶隐愕然,迟疑低喃道:“有这么难吃吗?长安没说过啊。”
以前军营里煮大锅饭的时候,也是什么都往里加啊,难道是他记错了?可长安吃的时候,没说过他做饭难吃啊。
易小闻无奈摇头:“我说主子,您要是哪天拿着毒药给二主子让他喝下,他估计眉头都不带皱的。不是您做的东西好不好吃,关键是您做的!”
看看主子这清风霁月的模样,谁能想到他是个做饭能倒半碗佐料的人呢?
叶隐心绪微动,抿了抿唇道:“那……让厨房的人多做一份吧,总不能真让长安出了事。”
易小闻松了一口气,立即飞身前往厨房传信。
只是眼看着桌上汤面的热汽消散,叶隐还是没得等到想等的人,他向窗台望去,仅见院中的枯树昏鸦。
“二主子会不会还在北镇抚司?”易小闻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去,平日里二主子一得空就往主子这儿跑,今夜若是有时间,没道理不出现的。
叶隐起身走到窗边,忽感心中念想反复,全都是在告诉自己,他现在想见长安一面。
他怅然一叹,回首对易小闻说道:“替我把面热一热,用食盒装好,我……我想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95章 心动
因勾结奸臣、渎职滥权,五城兵马指挥司皆需受朝中彻查,巡城一事暂由京卫所军士接管。
巡城卫兵严守城防,不敢有任何懈怠,忽闻天际轻声异响,众人倏地仰头戒备,却见只是几只夜莺飞过,松了一口气后继续巡查。
叶隐身披月晖,翩然落在了一处幽僻小院,缓步向卧房走去。他透过窗见屋里未掌灯,猜想或许长安尚在锦衣卫,便轻推开门向内探望,瞧见床上似乎有人正在酣睡。
“睡着了?”叶隐轻喃,悄然进屋向床边靠近,俯身细看沉睡之人,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为了查清周孝泉的案子,三法司和锦衣卫一连多日未休。
叶隐凝睇着叶辞川,悄然在床边坐下,不愿惊扰这难得的闲暇,只在心中暗道:“张大人说那些涉事官员都是你审的,眼底乌青这么重,看来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小小年纪这么苦大仇深的,睡着了也皱着眉……”
他轻叹了一声,伸出手意图将叶辞川眉心的褶皱抚平,猛然惊觉自己的僭越之举,慌乱地收回了手。
“我不是灾星,我不是……”
叶隐依稀听见叶辞川睡梦中的低喃,诧异地瞠目而视,心思惑然:难道长安已经想起旧事了?
叶辞川紧闭着双眼,试图跑出无尽深渊,可那些怨怼紧追不舍,似是想立刻将他生吞活剥。
仓皇之间,他隐约闻到了一抹熟悉的药香,乍然驱散他此时的不安。
叶辞川无奈自嘲,他已数不清有多少个夜里是被梦魇纠缠的,也记不得自己肖想过几次想要叶隐陪伴。现在又是这样,他果真是魔怔了。
可那股药香迟迟不散,犹如绢帛萦绕身侧,气味越发真实清楚,就好像叶隐真的在他身边。
但叶辞川不想睁眼,害怕自己的期待落空,直到感觉到一只手轻抚上自己的额头,这才幡然醒悟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手的指尖冰冷,却莫名让他体会到了温暖。他奋力冲出梦障,猝然睁开双眼,屋内漆黑昏暗,但他坚信时下床边坐着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叶隐。
“是我扰醒你了?方才见你一直出汗,以为……”叶隐探过叶辞川的额温,应当不是发热所致。
叶辞川疾快握住了叶隐的手腕,确认眼前的人真实存在,这才安心了许多。
“你怎么……”叶辞川心有余悸地喘息几声,正想询问叶隐怎么会来,定眼瞧见他穿得不多。
于是叶辞川赶忙扯过身上的被子,将叶隐围得严严实实,嘴里絮叨着,“明明那么怕冷,出门也不知道多穿点。”
“我穿得够多了。”叶隐伸长脖子了,艰难地从被子里钻出头来。
叶辞川怀疑地摸了摸被子里叶隐的手,蹙眉埋怨道:“手都是凉的,还说不冷?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捂手。”
“长安。”叶隐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住了叶辞川的衣角,仰头凝视着他,一时有些恍惚。
或许是他和长安相处得太久,久到他快忘了长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照顾着他,久到他已经习惯长安对他这般好。
叶隐仔细回想,似乎是从长安第一次叫他“主子”开始吧。那时长安还小,夜里也是做了个噩梦,哭着醒来说往后会努力练剑,将来保护他。
从那时起,长安就开始学着该怎么照顾人,从一开始犹豫迟钝,到现在他无需开口,长安就知道他想要什么,甚至比他自己考虑得还要周全。
他在这样的关怀中沉溺了多年,算遍了人心却蠢笨地将长安的体贴当做了理所应当,甚至不识好歹地把长安推开。
叶隐在亏心中深陷疑惑,愈发看不透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既要坚定复仇的信念,又舍不得长安的关怀备至,世上怎会有他这般自私的人?
叶辞川察觉自己的耳根子不断升温,被盯得有些难为情地轻咳一声,唤道:“叶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