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95)
父皇啊父皇,你就是知道大齐没有生路了,才选择离开的吧!
守在一旁的韦游见势,上前宽慰道:“皇上,今年春考不是擢选了一批武官吗?朝中那些个武将总说这些科考出来的都是愣头青,这次不就是一个历练的好去处吗?要是他们真能作出功绩,便是皇上您识人有功啊!”
谢承熠心绪大动,但还是有些犹豫,“可他们的确没有实战的经验啊。”
韦游接着循循善诱道:“皇上,这些刚入朝的大人们虽说没什么经验,但个个学富五车,策论兵书皆通,武试也是个顶个的好手。卑职说些不好听的,朝中的那些老将们大多是半路出家,他们要是真有才能,大齐怎会屡战屡败呢?”
“是……”谢承熠慌张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明明已经派出援兵和粮草支援了,边境还是节节败退,绝不是朝廷之过,分明就是那些将领无能,或许真如韦游所言,换了领兵之人,或许会有不同?
毕竟中途参军的莽夫,与深稽博考的正统武官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显然是武举出身的人更为稳妥才是!
谢承熠下令命新科武举擢选的武官即刻前往边境领兵,这消息很快传入了东宫。
柳浦和正给小太子讲课,得知此事后,他吓得面色惨白,好在小太子及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摔下去。
谢合阳关切询问道:“阁老,您没事吧?学生这就去喊太医!”
柳浦和连忙抓住谢合阳,虚弱地摇头道:“小殿下不必担忧,只是今日教学要就此结束了,老臣急需前往勤政殿面圣谏言,还望小殿下见谅!”
谢合阳摇头,“阁老不必挂怀,学生这就命人给您准备轿辇,您别着急!”
他说罢,冲殿外喊话:“快,准备轿辇送阁老去勤政殿。”
谢合阳轻抚着柳浦和后背,为他顺气,安抚道:“阁老,父皇只是急昏了头,您与他好好说,千万别气伤了自己。”
柳浦和大喘着气,无力地摇头:“小殿下,是老臣错了。老臣以为通读经纶,深知道义,便可为君,其实不然,一生困缚于宫廷的龙凤怎知国情民生?读书有用,却不能一叶障目啊!”
老将们的对战经验都是用血汗洗出来的,怎会无用呢?如今大齐危在旦夕,皇上派出新官领兵,或许会有一线转机,但他们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也无与将士们磨合的时间,况且皇上就不怕前线拼搏的将士们因此寒了心吗?
轿辇立即抬来,谢合阳招手示意可以抬入殿中,而后扶着柳浦和起身,目送着他坐上轿辇后匆匆离去。
谢合阳垂眸沉思后,命人带上令牌出宫一趟:“你去一趟兵部,告诉宗尚书此事,望他看在国难当头,应当举国齐心,请他进宫谏言。再去一趟太医院,唤一名太医在阁老府里等着。阁老年迈体弱,再经不得气郁了。”
他现在是东宫太子,不可直接干政,只能寄希望于朝中几位大人能出手相助了。
柳浦和急忙赶到勤政殿求见,却得到皇上忙于公务,无暇召见的回复,就连后来赶到的宗翰明也吃了闭门羹。
宗翰明闷声:“皇上这是打定主意,不听劝了。”
他愤懑地紧咬着牙关,走至勤政殿前,抬摆跪下高呼:“新科武举状元尚无主将之能,恐误军事,望皇上收回成命!”
“望皇上收回成命!”
宗翰明惊觉身后有声音转来,回头一看,见以张英奕为首的朝中官员快步走来,跪在勤政殿前谏言。
张英奕向宗翰明点了点头,事关大齐安危,就算是文官也想拼死献力。
岑辗跪地高呼:“皇上,李将军初出茅庐,可帮扶大军作战,但万不可作主将领兵,望皇上收回成命!”
柳浦和步履蹒跚地走来,正要跪下请命时,被人托了起来,只见是闵成哲与方逸安一左一右地扶着柳浦和。
闵成哲温声道:“阁老,您年纪大了,小心身体,别跪着了。”
方逸安颔首:“是啊,还有我们呢,您别担心!”
柳浦和摆了摆手,执意在殿前跪下,“要是亲眼看着大齐覆灭,老夫倒不如现在就合眼。”
他吃力地撑着膝盖,艰难地跪地叩首,悲怆道:“皇上,兵书也是先人一步一步验证出来的,实战并非无用,切不可在此时寒了大齐将士的心呐!”
闵成哲与方逸安齐声长叹,跟着跪在柳浦和身后。
而此刻殿内,谢承熠气愤地杂碎了几盏花瓶,怒声:“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朕要他们提议,一个个闭口不谈,现在朕想到办法救大齐于水火,结果全都跑来反对!”
一旁的韦游趁势说道:“皇上,会不会是您一直让内阁主理朝政,您方才突然下了一道旨,没提前通知内阁,让他们不高兴了?”
从前内阁就时常针对锦衣卫,不过都是一群不懂变通的老家伙罢了。
谢承熠不悦地皱紧眉头,斥责道:“柳浦和曾是朕的恩师,可朕从前凡有建议,他都要贬斥一番,朕在他眼中从来都不成气候。”
他敬柳浦和是四朝元老,才让内阁暂理朝事,可别忘了,他才是君主,别太蹬鼻子上脸了!
韦游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顺着谢承熠的话说道:“天子一言,我等皆臣下,理应顺从,兴许柳阁老他们是有其他更好的主意吧!”
他假意关切地朝殿外看了看,说:“皇上,现在入夏了,外头有些热,让阁老他们跪着不好吧!”
“他们不是爱跪吗,就让他们跪着!这些迂腐之人固执己见,等哪天敌军入朝,有的是他们跪着的时候!”谢承熠再不听劝阻,坐回高座,命宫人奉茶。
虽是初夏,但午时的日头正盛,耀光令人睁不开眼。官员们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仍不肯离开。
忽听一声闷响,众人见前排的柳浦和猝然倒地,满面赤红,额头滚烫,怎么唤他都没有反应。
闵成哲当即说道:“来几个人,我们先将阁老送回府中!”
几名官员立马上前帮忙,不敢耽搁地赶紧送人出宫。
可最令人失望的是皇上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宗翰明等人继续等待,也只看到阔步从勤政殿走出的韦游。
韦游轻扫了一眼几名大臣,呵笑了一声后道:“诸位大人别等了,皇上不会见你们的。”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他!”宗翰明怒然,正欲向张英奕说些韦游的不是,便见对方正一脸的若有所思。
张英奕眯了眯眼,他刚才好像看见韦游颈侧有伤,看伤口就在近两日,形状似是被人拿刀威胁留下的,可韦游任指挥使后,就没有处理过什么公务,是谁对韦游动的手?
他之前就有怀疑,在此次派出的援军被伏后,他更加笃定朝中有异党。
群臣跪到了宫门落锁前,明白勤政殿里的人还是不想见他们,只能无奈地失意离开。
张英奕担心被母亲看到自己的膝盖,于是不敢回家,只是命人帮忙送了消息回去,说刑部近两日有公务要处理,他夜宿在衙门了。
他揉搓着肿痛的膝盖,沉思了许久,想到白天在韦游身上看到的伤,随即披上了外衣,悄然从刑部后门离开。
现下将至宵禁,大街上寂静无人,张英奕凭着记忆偷偷溜到了常见韦游出现的街巷,余光扫到胡同另一侧有几名黑衣人经过。
他疑心大作,放轻了脚步想要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