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71)
“你小子就嘴硬吧!”左清川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随后又往箱子里瞧了两眼,发现还有几幅窗花,一看就知道是江云修亲手剪的。
他怅然说道,“还记得以前在遮月楼的时候,每逢过年,叶隐你就搭张桌子亲手写春联,楼里的小家伙们一个个的裁好红纸排着队等着你写。江子韫呢,就在旁边帮忙剪窗花。大家一块把遮月楼里里外外都布置好,看着热热闹闹的,真好啊!”
左清川面露怀念之色,他出师前便有云游四海、普济万民的志向,后来兜兜转转在遮月楼落脚,这一住就是十年,不知不觉就把遮月楼当成家了。
这么一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叶辞川未多言,默默拿走了一张窗花,准备带回宅子贴上。
叶隐留意到叶辞川的举动,也将左清川的话记在心里,笑着看向易小闻说道:“小闻,麻烦你帮我在廊下搭张桌子,摆上笔墨。”
“主子要给我们写春联吗!”易小闻意会欣喜,更是在看见叶隐确认地点头后,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房间。
冬风吹进幽僻的宅院,轻掀起廊下的竹帘,卷着火盆里的热意拂过梨花木桌上的红纸。
叶隐披着大氅立于廊下,提笔慢书祝语,行至末尾又从怀中拿出一份红包递上:“小闻,这是给你的,平安顺遂。”
易小闻没想到还有红包拿,欣喜地双手接过,“谢谢主子!祝主子来年百病消散,万事如意!”
他说罢,又听站在一旁裁剪红纸的二主子轻咳了一声,领会地又说了句祝贺:“也祝二主子心想事成!”
“不错。”叶辞川嘴角微勾,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从怀里拿出红包递给易小闻。
叶隐微怔,没想到叶辞川竟会准备红包。
叶辞川看出了他的惊讶,笑道:“他们既然愿意喊我一声二主子,压岁钱还是得准备的,拿着吧。”
以往他吃穿用度都在遮月楼,手里没有富余,如今在朝中行走,俸禄虽不多,但过年的喜气他还是给得起的。
“谢谢二主子!”易小闻傻笑着将两份红包揣进胸口,摸着衣领确保放严实了,这可是他明年的买糖钱。
叶隐又备了几份红包递给易小闻,嘱咐道:“稍后你差人将这些送回穹山,替我和长安向你们江管事还有其他弟兄道声好。”
易小闻重重点头:“好!”
他正准备带上红包去安排人手,倏地动作一顿,着急忙慌地向厨房跑去:“呀,锅里还有酱肘子忘了盛出。主子,我等会再派人出发!”
叶隐浅笑了一声,“好。”
前来贺岁的玉娘与莲妈妈见着,忍不住提醒:“你跑慢些,别摔着了!”
易小闻:“不行,酱肘子重要!”
在旁边等候的遮月楼其他手下笑声畅然,觉得易小闻甚是可爱。
他们曾经不懂过年的意义,直到后来聚少离多,或在这乱世中难保此次不是最后一面,所以每一次碰头都是惊喜,而能够聚在一起坐下来吃顿年夜饭,更是万般荣幸。
纵使朝廷明令禁止,却仍拦不住民心所向,饭菜的炊烟带着百姓们对来年的期盼袅袅升起,希望来年不必如时下这般艰难。
只是这缕炊烟没有吹进皇城,偌大的宫殿内仅有谢元叡一人,他呆坐在桌前,眼底乌青难消,内心紧锁沟壑,是满脸的倦意。
他扶额唤来魏顺问道:“太后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魏顺知晓皇上近来烦忧,即使年关将近也未离宫,听到殿内唤声,他快步入殿,合手呈禀:“回主子,奴婢们已将太后送回坤仪宫,钦天监算了个开春后的好日子,礼部也在着手安排了。”
听闻太后离世,他立即带人前往礼佛寺,得知锦衣卫彻查了一夜也未发现他人踪迹,连忙呈报给皇上。
没想到皇上并未大怒,而是将太后之死定为意外,拿了两名主事太医入狱后,此事便草草作罢。
谢元叡应声点了点头,向外望去,沉声问道:“明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吧。”
魏顺:“回主子,是的。”
谢元叡惆怅低呵了一声,去年今日,文武百官满席,太后、太子、敬王虽有异心,但也在年关之时有过真心祝愿。
而如今,他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细看之后,又惊觉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可他不后悔,与这江山相比,他宁愿众叛亲离。
谢元叡神色渐沉,低声道:“五日后,命叶辞川进宫见朕。”
作者有话要说:
更一章日常过渡一下,下一章上节奏了。
感谢观阅!
第115章 皇陵
大年初四的霜雪压弯了梅枝,冷风疾冲而过,撞下了枝头白雪,可红梅依旧开得正旺。
依照大齐律法,朝廷官员过年仅休开春一日,故而叶辞川行于宫道内,恰与几位大人打了个照面。
叶辞川没有与他们过多寒暄,贺了声新春后便径直向勤政殿走去,偶遇几名宫人抱着白绫走去,在心中暗暗轻嘲。
他应召快步走入勤政殿,佯装恭顺地将遮月楼查到的消息递上,“皇上,卑职已查明闾州近况,情况不容乐观。”
魏顺一听,连忙前来接过叶辞川手中的密函,交给了皇上。
谢元叡拿着密函陡然间心底发虚,紧握了许久才将其打开。他凝视着信中内容,阅至末尾时,双手隐隐有些发抖,颤声道:“闾州……要完了……”
据遮月楼情报所言,朝廷下发的赈灾粮并未如数抵达闾州,而是被人半途截胡带走,目前尚未查明这些人的身份。如今的闾州及周边各城饿殍遍野,上月更是忽起瘟疫,横尸无数,眼下城中已成人间炼狱。
“怎么会如此?”谢元叡满眼的不敢置信。
叶辞川默然伫立在殿中,虽并未作出任何表态,但心中早有想法,在得知此事后,他便于叶隐商讨过,若等朝廷着手处理闾州灾情,只怕城内百姓根本撑不到那日,故而他们预备以遮月楼的名义在江湖中筹募粮食,试图暂缓灾区的燃眉之急。
只是为保不让谢元叡生出猜忌之心,此事还需在暗中进行。
“尚未查明身份?”谢元叡冷呵一声,无需他人调查,他心中已有怀疑人选。
敬王回都后,他便召人来过一次,当时敬王言辞凿凿,说赈灾粮已全部送至灾区,是那些刁民不知餍足,故意挑衅闹事。
由此看来,要么是遮月楼的情报有误,要么是敬王在说谎。
谢元叡看向叶辞川的眼中带着浓烈的质疑,见其神色平淡地站在原地,正是一副听凭差遣的模样,又回想敬王往日的所作所为,他便已作出倾向。
“他究竟想做什么?”谢元叡攥着密函的手愈发用劲,亲眼看着平整的纸页在手中皱乱开裂,眉头愈发紧蹙,霍然意识到了敬王的意图。
敬王是自请离开庆都回封地琨州的,前不久因恭贺太后寿辰才得召入都,时下太后殡天,往后给敬王回都的机会屈指可数。
谢元叡愈发坚信闾州大乱于敬王脱不开关系,而不久后的太后祭礼便是绝佳的动手机会。
他不禁冷笑,谢承昶是皇子中最像他的一个,若他是现在的敬王,也会做出这般选择。
谢承昶目光渐黯,沉声说道:“命孔琦即刻进宫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