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38)
“小的哪儿担得起扯谎的代价啊!”严管事欲哭无泪,连声解释道,“真的是林尚书所为,小的还发现他与宫里的一位公公也有联系,大人您问问其他人,定是有人也看见了的!小的今儿个要是说了谎,天打雷劈!”
“宫里的?”张英奕重复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此人定然不是皇上指派的,否则皇上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严查,那这名公公又是出自谁的宫中?
张英奕良久才回过了神,发现陆寒知已离开了大牢,他有不少疑惑需要得到解答,于是嘱意赵郎中等人继续审问,有结果了就将供词递给他,而后走出了刑部大牢。
张英奕在衙门中急寻着陆寒知,最终在刑部司内发现他正坐在案边埋头认真书写着什么,连有人走近了都没有反应。
张英奕看清陆寒知所写内容后,心中疑云更甚,当即问道:“你要状告南城兵马指挥司监察不力?”
叶隐顿笔,昂首望向张英奕正声道:“铁箭营在南城兵马指挥司的管辖范围内,纵容他人宵禁后走动在前,疏忽失查在后,他们如此作为,无异于是为有心之人大开方便之门。”
从前虞措为了谋求前路,鼓动他人打开城门放叛军入城,要是让谢元叡知道他甘愿冒着天大的风险为林高懿做事,会怎么想呢?
张英奕注视着这份奏疏许久,沉声问:“你就不怕我和礼部尚书一样,像对待当初的褚博瞻那般,把你的奏疏也扣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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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落款
叶隐轻声笑了笑:“下官相信大人不会的。”
这也是他选择来刑部任职的缘由之一,张英奕这个人脾气虽然差,但在公事上不会徇私偏袒,是如今大齐的浑浊官场里难得清流的。
张英奕的视线上抬,审视着眼前之人,他身为刑官多年,却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之人,遂沉声质问:“陆寒知,你究竟为何而来?不是已经选择效忠当今朝廷了吗?”
几月前消失多年的陆寒知突然现身,被押入庆都严刑拷打,可没过多久,皇上离奇地改口,冠了陆寒知一个朝廷眼线的身份,还特许他入朝为官。
张英奕仔细回想,惊觉庆都近来的变故全都是从陆寒知出现后开始的,他虽没有证据,但心中笃信陆寒知绝对和这些事脱不开干系。
既然陆寒知背弃了前朝和镇国将军府,选择投靠当今朝廷,愿意为如今的皇上效力,为何所做之事皆与前朝事变有牵扯?
难道所谓的投诚其实是个幌子?
秋日白昼短,屋顶捧着渐落的夕阳,却留不住愈散的霞光。
叶隐站在阴影之中,双目无比清澈,缓声说道:“大人,下官的确是带着目的来的,但所做之事并不全为己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誓死捍卫的大齐最终凋零在这些人的手里,如今的我已无力挥剑,只能用如此卑鄙手段绊倒所有佞臣。”
他说着,拿起了墨迹未干的奏疏,诚言:“大人襟怀坦白,令下官钦佩,故而冒险与大人交底。如若大人还是选择揭发,下官不再多做辩驳。”
张英奕凝望着陆寒知,噤声良久,祸乱建越的杨文晖和蒋济钢被押入庆都,朔阳侯落马,沿海世家被查,时下危害朝廷多年的林高懿等人终于败露行径,而他也发现此事背后似乎还牵连着更大的人物。
他仍不能确信陆寒知究竟是假意投靠,卧薪尝胆,还是真的背信弃义,想在扳倒朝中大臣后,趁机邀功上位。但就目前陆寒知所做之事来看,皆是在为大齐的将来考虑,如此他便大胆地相信陆寒知一回。
张英奕坚定决心之前,再问了一个问题:“当年庆都事变,是不是还有隐情?”
如今才永昌十年,赌场却在暗中运行了多年,方才赌场的手下指认林高懿与宫里的人有联系,张英奕的心中便隐约有了人选。
叶隐摇了摇头,并未选择直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论下官说什么,只有等大人亲眼看见才会相信不是吗?”
听闻此言,张英奕反而眉头舒展,颔首道:“好,那本官便拭目以待了!”
他是真想看看除了已经浮出水面的腌臜,底下还藏着些什么污秽。
张英奕垂眸看向陆寒知写下的奏疏,俯身将笔拿起,拢袖正声道:“本官不盲从于任何人,只相信天地道义。”
说罢,他在奏疏落款处提上了自己的名字。
检举南城兵马指挥司一事,让陆寒知递上奏疏,皇上忌讳他的身份未必会信,那便由他这个刑部尚书亲自递上去。
叶隐感激地合手躬身向张英奕一拜:“谢大人!”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成为所有人眼里那个惯用阴谋诡计的小人。
张英奕返回公案,将目前的进展拟成了一份奏疏,带上赵郎中送来的供词与陆寒知的谏言,趁还未落钥进宫面圣。
张英奕跟在太监身后来到勤政殿外等候,得皇上召见后,进殿首言便是:“皇上,微臣特来请罪!”
谢元叡从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看了一眼殿中跪着的张英奕,回应道:“张爱卿起来吧,朕已经听孔琦说过了,你是被林高懿陷害的。”
张英奕执拗道:“是微臣疏忽,才让人钻了空子,微臣有罪!”
谢元叡略有不满地抿了抿唇,他早上才让魏顺传口谕,说相信张英奕的为人,没过多久就出事了。他还没来得及训斥,又听锦衣卫呈言,告知他张英奕是被诬陷的。
他现在对张英奕责怪不是,安抚也不是,只好转言道:“林高懿勾结奸佞,构陷忠良,绝不可姑息。张爱卿,此案刑部查得如何了?”
张英奕当即将手中奏疏上递,高声奏禀:“回皇上,刑部纠察的罪证与锦衣卫严审的供词仍有出路,臣怀疑林高懿仍有隐瞒。”
“隐瞒?”谢元叡打开了张英奕的奏疏查阅,再看下一份的犯人口供,察觉其中异样。
他随后拿起手边放着的孔琦前不久送来的供词,两两比对之后,也注意到了赌场手下提及林高懿曾与宫里的人有交集一事,顺然地想起如今身处坤仪宫中的那位。
谢元叡积郁于心,手中的供词双手攥紧而发皱,想到此事要是扩大声势,只怕有损皇家颜面,他只能让刑部莫要追查,遂道:“张爱卿,庆都官员上下勾结,走漏官情以图私利之事实在令人发指!朕命三法司即日起清查朝中各个官员,势必做到朝野清明,官政廉洁!”
张英奕仰首看向皇上,听出他此言是想避重就轻,开始理解陆寒知如此费心设计的用意。
他垂下头轻声呵笑,从袖中又取出了一份奏疏,双手举过头顶,正声启禀:“皇上,既然要严查官场,臣便斗胆检举一人!”
“何人?”谢元叡好奇,目光示意魏顺把张英奕手里的奏疏拿来给他。
张英奕:“南城兵马指挥司指挥使虞措。”
谢元叡打开奏疏的手一顿,狐疑地向张英奕瞥了一眼,见他面露常色,这才查阅奏疏内容。
张英奕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诚表:“皇上,罪臣林高懿暗中收集官场信息,在沿海世家手中牟利一事的确不可容忍,但若不是城中守备与其沆瀣一气,玩忽职守,暗行方便之事,此事便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还请皇上明察!”
“放肆!”谢元叡愤然拍案,怒视着张英奕,但观其神色坦荡,似乎不是在暗讽当年虞措为他的起义军打开城门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