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5)
说到底司礼监就是皇上的手眼,他们现下还不甚清楚王公公的行事风格,不可贸然暴露太多。
但前些时日王公公不仅参与了那些商会的接风洗尘宴,还收了那些商贾的赠礼。看来天高皇帝远,一切都是好商量的。
王瑞诚远眺一眼,并未深究,冁然而笑道:“杂家只行监管之权,杨大人是总督,自然听您的。”
听他这话,杨文晖直道“不敢”,但又侧身展手,示意王公公回马车,与他们一道往衙门去。
蒋济钢的话不多,是因为他心中仍有疑虑,惑然地看着王瑞诚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蒋大人不走吗?”杨文晖上车前发现蒋济钢还在原地,眯了眯眼。
蒋济钢应了一声,接过士兵牵来的马绳,利索地翻身上马,跟着两辆马车向河道总督衙门而去。
总督衙门二堂内,几名商贾暗中眼神示意,见几位大人进门,很是客气地垂头请安。
王瑞诚先一步落座,和气地说道:“都坐下吧!”
杨文晖低眸微思后,信步向高座走去,坐下又道一声:“开始议事吧!”
堂中静谧少顷,便有一商人起身,“大人,往后小人的生意还需各位大人照拂,今日小人便有话直说了。如今建越两州一带,石料是这个价。”
他说着,右手从袖中伸出,比了个“九”,见堂中大人面色凝重,他随即又道:“当然,小人方才也说了,今后需要各位大人照拂,我等商量了一下,愿意给大人们这个数。”
而后,他的手势改“九”为“八”。
杨文晖蹙眉,呵斥道:“郎老板,工部有各地材料的价格,你的报价比工部所记要高上两个点,简直是漫天要价!”
郎靳赶忙解释:“总督大人,您说的那是几年前的价格了。如今水患横生,石料得从路上运来,得折损不少时间和人力,肯定不是以前的价格了。”
他瞟了一眼漕帮来的人,“若是漕帮兄弟肯帮忙,自然是能节约一些的。”
漕帮意会,佯装为难道:“可现下湑河不平,咱们的兄弟也不敢下水。但灾年之下,大伙朝不保夕,若是朝廷肯给些补贴,漕帮硬着头皮下水给大人们运来!”
郎靳闻言,顺势续说:“漕帮兄弟大义,我等商会也不好锱铢必较。大人,若是生意能成,去掉漕帮的运输费用,我等愿意向朝廷再让一个点。”
而后他递上事先准备好的名目,双手奉上,诚意满满地说道:“我等拟了一份石料详单,总督大人一看便知。”
杨文晖将信将疑地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愣住,看到蒋济钢和王瑞诚投来目光,他便命人给另外两人也看看,只见两人俱是惊骇。
名单中详记各等石料的价格与运输时间,又暗附商会可让利点数,心中盘算后,价格依然明了。
三人怔然许久,并未当堂给出答复,只是瞬息之间,思绪变化万千,已然不能用言辞轻易描述。
堂外有探听之人,未等到后续,议事便散了。多次窥闻无果,只知其后杨文晖、蒋济钢、王瑞诚三人,与商会、漕帮又吃了几顿饭,明面上并未敲定事宜。
可几日后,湑河沿岸便开始动工了。筑河的工人在春汛结束后,便开始改道挖渠。久未下水的漕帮从陆上一路向西,与商会采买石料的人接应后,再走水路返回建州,新购的石料堆满了河岸,而一切井然有序。
各地商人听说运河一事,瞧准了先机,领先进入建州城开设店面。
只待有朝一日,运河通畅,此地变成了福地。
只是在无人可见的地方,一群流民仓皇奔逃,惶恐地看着身后追杀他们的衙役。
有人不慎跌倒在地,惊慌地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衙役,不停求饶,最终仍成为对方刀下亡魂。
那执刀衙役面露寒光,又向其他人的逃跑方向看去。鲜血从他的刀刃滑下,滴落在潺湲的溪流中,逐渐消失不见。
——
六年后。
随着连声鞭炮炸响,湑河正式宣告竣工,沿岸挤满了百姓,满脸笑意,皆是赞叹新帝有德。
自运河工事开始之后,建越两州便再没有像原先那般发大水了。沿岸有商铺连排,农田稻谷长势喜人,百姓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年安生日子。
运河自庆都向建越两州修筑,加固了上游堤坝,拓宽了中段河道,又整修了下游的分岔,对外通商的港口也在建造中,俨然一副大好的景象。
临近上元,为了庆祝此事,湑河旁的各城池不约而同地大办庙会,好不热闹。
一马车于其间穿过,驾车之人黑发高束,远看一身黑,沉闷无趣得很,但仔细打量,此人身着黑色通宝暗云纹袍,腰间躞蹀别着一把长剑,剑眉星目间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微微后仰,对马车里的人轻声道:“主子想吃什么,长安给你买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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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花灯
叶隐懒懒地靠在马车小榻内,听到长安的声音缓缓睁眼,回应道:“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外面这么热闹,我们难得出来一趟,你下车去逛逛吧。”
“我不用。”叶长安拒绝道,除了叶隐在的地方,他哪儿也不想去。
他话音落下,发现路过的行人手里都有一盏花灯,一男子提灯过桥,见站在桥头的姑娘正向他盈盈微笑着挥手打招呼,他立即向姑娘小跑而去,两人交换了手里的花灯,并肩向街市走去。
叶长安顿时想到了什么,将马车在路边停下,对叶隐说道:“主子,子韫哥好像找您有事,我去附近随便转转。”
“嗯?”叶隐可不记得自己往日与江云修说话的时候,有避讳过长安。于是他缓缓坐起身,伸手拉开了车帘,向长安离去的方向看去。
“主子。”江云修悄然从街巷阴暗处现身,于马车边垂头禀报,“派出去的人打听到已经有不少门派汇聚在镰山脚下了。”
武林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六年前遮月楼第一次收到邀请,但他们当时最需要的是韬光养晦,于是主子便让他回绝了。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他们照样没有赴约。
可前些时日,第三次邀请送到遮月楼时,主子不但没有让他回绝,更是在几日后,决定动身前往此次召开武林大会的鄢州镰山。
他们连行几日,眼下再过两座城便要到鄢州了。
叶隐下山后便戴了上面具,静靠在马车门边,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江云修能感觉得出来,主子此行当是别有目的。
“想问什么就问吧。”叶隐浅声道。
他离开庆都时是十四岁,五官外貌基本定型,虽然距离当年事变过去了十年,但他先前与父亲四处征战,难免不会有人认出他,所以戴上面具是为了以防万一。
长安不一样,他这些年变化很大。八岁时珠圆玉润的小团子,如今五官俊朗,意气风发,成日在穹山跑上跑下的,练剑习武锻炼有加,如今比叶隐自己还要高上一头。若非血亲,想必很难认出他。
江云修压低声量问:“主子,这次的武林大会,咱们真的要参加吗?”
六年前,主子便预料到朝廷有招安之嫌,他们想一举两得,平内乱定外患。遮月楼后来探听到前两次的武林大会,朝廷果不其然派人与各个武林大派暗中交涉,有不少门派最后同意了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