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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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金砖
三通鼓响,宦官锐声召传,宣德殿门大开,文武百官左右分队,并列入殿,俯首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谢元叡的声音有气无力,状态甚至比上一次早朝所见还要虚弱。
柳浦和担忧地抬首望向皇帝,目光而后移向了前列的太子,愁绪并无任何好转。
谢元叡敏锐地注意到了柳浦和的视线,于是问道:“柳阁老,吏部近况如何?”
柳浦和闻言上前:“回皇上,这是吏部本月的擢选名单,目前已确保朝中各处基本□□,并再三清查,确保就任官员公正廉明。但朝中官位仍有极大空缺,吏部定当尽心竭力,早日为皇上排忧解难。”
他说着,枯瘦的双手呈托着一份奏疏,递给了向他走来的宦官。
吏部早就给他看过这些入朝的官员名单,也是得了他的首肯,才得以施行。柳浦和时下递来的是一份汇总,谢元叡确认无误后便点头道:“柳阁老做事,朕一向放心。”
兵部尚书宗翰明向武官之列扫了一眼,见他们面露难色,又迟迟不奏,遂主动出列,合手上表:“皇上,臣有一言!宁州奎州两境常有敌军探子出没,但据边境军报,近期此事愈发频繁,臣担心边境开战在即,望皇上加派人手!”
柳浦和瞧见皇上眉目一蹙,领会地对宗翰明诚表:“宗尚书有所不知,幸得皇上圣明,预知到近期边境不平,已命吏部扩充明年武举人选,以充将帅之备。”
宗翰明张了张嘴,想说大战在即,等武举之后再填补人手恐怕战火已起,况且武状元功夫在好,也难保是个能马上领兵统率的将军。
科考的确能给朝中选拔人才,却解不了燃眉之急!
宗翰明想到朝廷一向重文轻武,如今能有扩充武举人选的想法,已是难得,他也清楚自己说话常有不妥之处,倘若因他言语冲撞而错失机会,惹怒了皇上,怕是会得不偿失。
可就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他必须另寻良机,向皇上再提此事。
谢元叡愁绪难解,其实他也知道边境紧张,战火迫在眉睫,可如今朝中局势尚未稳妥,他纵使是有心也无力。
他有意避开了兵部与武官们的眼神,转言提了其他事:“三法司前几日已查明谋害太后的真凶,如今贼人入狱,择日问斩。但礼佛寺倒塌一事,朕还想要个交代,张爱卿说主殿大佛的佛体用料少了一半,这才会一炸就倒,鞠尚书你作何解释?”
队列中的叶隐低声嗤笑,如今的谢元叡尽是老态龙钟之象,当年他可是高喊着壮言,谋夺了皇位,可在朝十载,功绩未见,手中只剩一盘散沙。
他就是要谢元叡好好看清楚,自己究竟配不配坐上这个位置。
工部尚书鞠成尧双腿一颤,旋即快步出列应答:“回皇上,工部自知无法推脱,但此事确为前任礼部侍郎主导,工部实有失查之罪,往后定当严令整改!”
常修诚一听自己手中的礼部被提到,冷哼一声,暗讽道:“一句失查,便要将所有责任推到礼部头上。鞠尚书,若人人都能督工,工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鞠成尧心中乍起疑云,常修诚平日唯唯诺诺的,今日说话怎么底气这么足?
“皇上,儿臣有本启奏!”太子谢承熠说着,侧身出列,将手中奏疏呈上。
他意味不明地微微侧目向后看了一眼,紧接着正声启奏:“皇上,礼佛寺倒塌一事恍如昨日,儿臣近来每天都在为太后祈福,也担忧此事会重蹈覆辙,于是儿臣命人检查了宫内外所有殿宇,结果令儿臣心惊胆寒,望父皇定夺!”
这五日里,他命人彻查了近年来工部承办的所有工事,不论是皇家御贡,还是朝廷所需,均能发现疏漏。
他又派人快马赶去临州,拿下了临州贡砖的砖窑掌事,连夜审讯终于拿到了工部与其勾结的真实账本,上面清楚地记着工部与砖窑的采买数额,只需和工部登册的记录比对就知鞠成尧到底贪了多少。
谢元叡翻阅着太子呈递的奏疏,压抑得久未出声,双耳骤起嗡鸣,几欲将他的脑子扰碎,额头两侧的刺痛使他的双手开始不断颤抖,甚至没拿稳手中的奏疏,“啪”地一声落在了龙案上。
他双眼发烫,沉声看向鞠成尧质问:“鞠成尧,你还不说实话吗?”
鞠成尧不知太子给皇上递的折子到底写了什么,却仍心存侥幸,为自己申辩道:“皇上,老臣任职工部多年,除了此次礼佛寺有人设计陷害,工部所建何时有过纰漏?皇上,老臣冤枉啊!”
张英奕紧盯着他,质问:“鞠尚书难道忘了运河塌堤一事?河道总督杨文晖乃是工部指派,他在建越两州做的事,尚书大人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鞠成尧眼睛一瞥:“不知道,张尚书掌管刑部,应当更清楚没有证据不能血口喷人!”
张英奕不屑地冷哼,上前一步高声道:“皇上,刑部两月前彻查铁箭营地下赌坊密道时,微臣便有过疑惑,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他将手中的一卷图纸交给宦官,诚如鞠成尧所愿,他拿出了刑部查到的证据:“皇上,这是工部在永申之年新修庆都官沟时所作图纸,罪犯林高懿的赌坊暗道位置精妙,恰与官沟在同一层面,工部若是正常施工不会发现不了赌坊的存在,可工部不仅没有查纠,甚至刻意绕开了铁箭营。若说修建时没有发现,可在永昌年后,工部每年都会例行督查,仍从无铁箭营官沟的审查记录。看来工部在别处督工省下的心思都放在了铁箭营的密道上!”
在调查朝臣聚赌一案时,他亲身走过铁箭营的地下暗道,当时就在怀疑这个地下赌场,工部可能是知情的。
鞠成尧厉声辩驳:“你这是污蔑!铁箭营一带地势偏高,无需加修官沟,况且工部的图纸为何会出现在你手上,你有何权利调使!”
张英奕身姿板正,在鞠成尧的指责声中,丝毫不落下风,冷声道:“污蔑?可本官听工部的其他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鞠成尧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工部侍郎方逸安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着笏板出列,短短一瞬间就已做好赔上性命的准备,“罪臣有本启奏!”
鞠成尧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方逸安,当即怒道:“原来是你!”
方逸安不看他,而是跪地直视着高座,声音微颤着说:“皇上,罪臣任职工部期间,每逢兴修工事,鞠尚书都会提前罗列好清单命工部下属负责采买,建造材料确有好次掺半。臣等问其原因,鞠尚书却以为朝廷节省开支为由搪塞,并称宫外殿宇所用甚少,若有疏漏及时修补即可。直至罪臣上任工部侍郎后才发现,工部内部的采购名目与呈报给朝廷的截然不同。”
今日的他收起了平日的亲和好善,贯来爱笑的他,时下却面色凝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方逸安从袖中取出一摞文书,举过头顶再言:“这是罪臣上任后收集的部分证据,是前任工部侍郎刘文荣被捕后,来不及处理才留下的,其他真实清单大抵已被销毁。但罪臣与工部其他大人得知此事后,无不自愧,已与刑部自首,自愿配合刑部审查。臣今日所言绝无虚假,望圣上明察!”
他的话音刚落,宣德殿中所有工部官员应声而出,跪地高呼:“望圣上明察!”
谢元叡接过方逸安递来的证据,将工部的采买清单与太子从临州砖窑掌事手中问出的账簿比对,发现两处数额一致,再与工部向朝廷呈报的名目相较,差额巨大得令人心惊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