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42)
遮月楼虽已参军,但仍未编队,待在哪条船上都有些不合适。叶辞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和李参将更熟络一些。
高威筌看着叶辞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次遮月楼出人出粮,解我军之困。若有机会,定要当面答谢你们楼主。”
他不是江湖人,但听过不少江湖事,都说遮月楼行事诡秘,可最神秘的当属他们楼主了。
湑河又起祸事,等朝廷运粮到沿海,恐怕将士们又得饿上十天半个月。
行军打仗,每日炮火连天,见惯了生死。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可以在战场上厮杀,却不愿屈于后勤不利,军需不足。
叶辞川端正身板,扶手一拜,郑重道:“遮月楼虽为江湖草蜢,也知为国为民,有将军感激一言足以。”
李参将纠结之后,还是选择上前抱拳道:“副将,卑职有一言。”
他抬眼瞧了瞧叶辞川,“先前卑职过于鲁莽,得罪了叶少侠。但此战过后,卑职觉得叶少侠身手不错,行事又颇有手段,这次要是没有他们提醒,咱们估计要等到敌军靠近才能发现。所以……所以卑职举荐叶少侠入营一席!”
敌军突然猛攻,他们的大部分兵力都在主列,虽然也有左右侧翼巡视的战船,但没有离阵线太远,就是担心一旦脱营,难以支援。
可他听说遮月楼的人手驾船悄然离开阵地,向各处凫水暗探,悄无声息地将我方探查范围拉大,这才发现敌情。
若是没有遮月楼,他们被敌军偷袭也不一定会败,但恐怕没有反袭的机会。
他原以为江湖匪徒都是空有热血,参军是为了名利加身,今日一见,直叹是自己孤陋寡闻。
高威筌伸手拍了拍李参将的肩膀,他一直都知道这位李参将行事莽撞,但他与梁将军仍重用他,便是因为此人能屈能伸,懂得审时度势。
他而后望向叶辞川,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见到了一位故人,遂道:“本副将已向梁将军举荐过了,不日便有消息。小辈,好好干!”
叶辞川宠辱不惊,颔首感谢:“多谢高副将、李参将赏识!晚辈定不负二位期望。”
叶隐想要的也是这个吧,那他便倾尽全力,不辜负叶隐所望。
高威筌有些恍惚,“像,太像了。”
不是说长得相似,而是举手投足、言语谈吐,像极了他曾见过的一个人。
时过境迁,他仍记得烽火连天、巨浪浮沉中,战船摇摆不定,一位少年将军凌空一箭,百米外正中敌军主将眉心。那是何等的英姿!
今日他嘱意叶辞川带遮月楼的人手自成一队,行暗探之责。
适逢敌军猛袭,又想到李参将那脾气,他便赶紧出舱查看,远远望见叶辞川拉弓射箭,简直与当年那人如出一辙。
他想了许久,仍没想通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今日高兴,大家喝一杯!”高威筌再举酒盏,与将士们共饮。
——
越州城外。
“早就听闻岑大人文武皆备,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传言。来,共饮此杯!”杨文晖举杯感慨,见岑辗局促,和声道:“此处乃本官城外私宅,方便督查湑河沿岸情况,岑大人不必局促。”
说罢,他暗示身边女子一眼,“云兰,给大人斟酒!”
柯云兰微微福身:“是。”
她款款走向岑辗,在他侧边跪下斟酒。
“多谢。”岑辗慌忙垂头,避开与女子对视。他方才听杨大人说此人是府中小妾,自然是要避讳一些的。
蒋济钢收到杨文晖的暗示,主动邀岑辗饮酒:“岑大人,你今日也看见了,湑河的灾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河道衙门与河防营确实有纰漏之处,但只要修缮款一到,都是可以弥补的。岑大人就安心地在越州待上一阵,吃好玩好再回去吧!”
岑辗并未回应,他还是觉得在其位谋其职,不可懈怠。
杨文晖见说好话不成,便换了个由头:“岑大人,本官见与你投缘,便不瞒着了!河道衙门也有难处啊!”
“难处?”岑辗疑问。
杨文晖无奈叹息:“外人看来运河工事是个肥差,可河道衙门早就捉襟见肘,苦不堪言了!”
岑辗问:“工部登记的石材价格是千斤十两,朝廷往年的拨款完全足够这笔开销,为何会没钱?”
“那是石头的价钱。湑河沿岸的堤石都是从各地运来的,采石、搬运、路程损耗,哪儿哪儿都需要花钱!”杨文晖再提修缮款一事,“此次水患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沿海夏末的雨季长达一月,到那时若修河款还未到,恐怕又是一场大灾啊!”
“是啊,想来岑大人一心为民,定然能助河堤修缮早日完成!”蒋济钢夸赞着,又是一举杯。
杨文晖眼中满是赞叹,“岑大人年少有为,前有利办庆都大案,后有修缮河堤之功劳,想必往后在朝中定能平步青云,届时还望岑大人替我等多美言几句。”
几杯美酒下肚,又得了二位上官夸奖,岑辗有些眩目,谦卑地笑道:“卑职还要在河道衙门待上些时日,是卑职要劳烦二位大人才是!”
听他此言,杨文晖便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暗示了一眼府中管事。
管事悄悄遣退,不消多时,便领了几人进门,“大人,这几位是本地商会派来的,他们听说庆都来了位大人,想来打个招呼。”
“是郎老板派来的?”杨文晖笑问,听小厮应声,遂介绍道,“这位便是庆都来的大理寺少卿岑大人。”
岑辗循声看去,见几人俱朝他一拜,将手中的盒子一一放在了他的面前。
“岑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给您的见面礼,往后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小厮意味深长地笑着,将锦盒全部打开。
岑辗本就酒意上头,又被珠光宝气迷了眼,霎时飘然,光是这些“见面礼”,他在大理寺干一辈子都得不到。
王瑞诚再饮了一杯,从始至终没有阻止杨文晖他们的引导,也不想给这位少卿大人提醒,他就这么默默看着,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
“岑大人有些醉了,本官先替大人收下,你先退下吧,回去替本官与郎老板问个好!”杨文晖的态度很是客气,但再看向岑辗时,目光中多了几分轻蔑之色,问道,“岑大人,本官已命人收拾了厢房,今夜便在府中住下吧!”
岑辗思绪有些许木讷,许久才缓过神来,摆手道:“不好劳烦杨大人,卑职还是回衙门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查账,就不多叨扰了。”
他双手撑着桌案,脚步蹒跚着站起,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锦盒,再次被里头的贵气晃了眼睛。
他扶着额头,有些没站稳,但还是坚持行了拜退之礼。
他知道这些礼物贵重,收下了一辈子衣食无忧,可出于良心,他不敢收的!
岑辗不敢再多留,一步三晃地向府门走去,他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杨文晖示意管事将这些礼物收好,亲自送去岑辗居所,他不信此人如此坚定不移。
岑辗的意识有些漂浮,不想坐闷人的马车,牵了一匹马,晃晃悠悠地进城,向河道衙门走去。
他途径白日见过的那个粥棚,听到百姓由衷夸赞施粥之人乃济世菩萨,顿足旁听了一会。
“听说这位好心人是宁州商人,本想来湑河沿岸发展,不料遭遇变故,身患重疾,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