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05)
“我怎么听说他现在成了个病秧子,不足为惧?”
叶隐神色泰然地走来,在朝臣队伍末端顿步,不主动与旁人交谈,只是静默地在原地站着。
今日早时,他正准备出门,左神医说什么都不让他入宫,还搬出了长安会生气做要挟,要他好好待在府里静养。
可计划耽误不得,他迟早要涉局,再三承诺不会有事,才让左神医放行。
岑辗见叶隐前来,双眸灿然,可又不敢表露太多,暗暗盘算着找个机会与他说上话。
叶辞川注意到岑辗的目光,只是默然点了点头,再无其他回应。
在太监一声大呼后,宣德殿门打开,朝臣井然有序地入殿参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元叡倏忽注意到站在官员末尾的叶隐,冁然而笑:“众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
刑部尚书张英奕率先出列奏禀:“启禀皇上,近日三法司严查朔阳侯褚连嶂贪墨一案,已查处涉事官员多人。其中,前任建州巡抚已告老还乡,见证据在前,承认其任职期间长期收受贿赂,并主动供出同谋多人,建州、越州等多地被查,抓获贪墨官员十六人,现已全部押送入都,听候发落。”
谢元叡翻阅着刑部递上来的奏折,见河道总督衙门杨文晖、河防营总兵蒋济钢也在其中,瞟了太子与敬王一眼,而后对张英奕正声道:“叛贼胆大包天,竟敢起兵造反,这说明他背后还有支持。张尚书,此事定要严查,不得怠慢!”
张英奕坚毅回应:“是,微臣定竭力查办!”
朝堂上,几人藏匿于百官之中,垂首暗投目光,各自心怀鬼胎,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谢元叡的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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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孩子
百官窥望着前方,见前列大臣没有一人发言,纷纷畏惧地垂下头,皆不敢多说一句。
叶隐沉稳地伫立着,忽被不远处的一位官员吸引了去注意,见那人本欲出列发言,刚有行动就被同僚制止。
“郑大人您听我一句劝,那些人咱们这种小官可开罪不起,别管了!”
叶隐漠视着两人的举动,随后目光扫过殿中官员,视线最终与龙椅上的谢元叡相对。
一人凌驾于百官之上,一人潜形于列臣之末。两人一前一后凝视着朝野众人,对眼下大官立场不明、小官不敢多言的局势早有洞悉。
如今的大齐犹如海上孤舶,已安然行驶多年,要想打破僵局,除尽船底藤壶,就必须掀起一场风浪,推这艘大船回岸。
叶隐谋虑着,目光穿过百官幽然凝睇着六部尚书之列。
见百官无一人出列再禀,随堂太监躬身上前与皇上请示。
谢元叡眉头微蹙,摆了摆手:“退朝吧。”
看来只要朝中党派未清,这些大臣不论涉事与否,都会因为忌惮而不敢袒露太多。
随堂太监意会,遂回身面向群臣,高宣:“退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高呼后有序拜退。
方才想发言的郑鹤对同僚冷哼了一声,攒眉拂袖离去。
见好友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户部主事周大人连忙追赶:“郑大人,你等等我。”
郑鹤大步走出宣政殿,听见身后的声音,顿步回身,眼中尽是失望,“周大人,你我同在户部行事,怎会不知近来朝中异样百出,为何要拦着我?”
周大人慌忙地确认四周,立即将郑鹤拉到了一边,低声道:“郑大人呐,正因为我俩同为户部主事,我才好心劝你别多管闲事!你可知那人背后靠山是谁?方才要真让你莽撞直言,今日你能否走出这宣德殿都未可知!”
郑鹤愤懑压声:“我知道尚书大人与太后亲和,可权利的高低不能用来衡量事情的对错!”
朝中青睐敬王的官员颇多,其中多数看中的并非敬王才能,而是他背后的太后与朔阳侯。现下朔阳侯虽倒,可太后的位置难以撼动,敬王仍占据着继承皇位的优势。
户部尚书林高懿在朝多年,前朝时便已把控大齐国库,他看似是敬王党羽,可朝中谁人不知,户部这是听了太后的指示,才在敬王身边辅佐的。
郑鹤很清楚自己不是林高懿的对手,可他就是不愿憋着这口气,眼睁睁看着大齐走向末路。
大齐并非是朝廷的大齐!
周大人无奈叹气:“郑大人,世风日下,谁又能独善其身啊!”
郑鹤沉默着注视了周大人许久,猝然明白了什么,失望地摇了摇头,不再与他说什么,背手独自离去。
叶隐从容地缓步走过,两人耳语尽入他的耳畔,他垂眸微思片刻,平静的目光又投向了不远处正与工部尚书鞠成尧谈话的户部尚书林高懿。
林高懿:“听闻太后因朔阳侯一事大病了一场,闭门不出多日,皇上命太医院送了不少补药去坤仪宫,却没有亲自前去问安。”
鞠成尧一手拿着笏板,另一手捋了捋白须,徐声说道:“看来皇上是有心整治朝野。”
朔阳侯叛乱并非受人指使,事由褚陵返都而起,可他总觉得此事与皇上有着莫大的关系。
“两位大人请留步。”敬王谢承昶慢步走来,谦逊地对两人一拜,在百官面前不过分表示对两人的亲信,只是浅声提点了一句,“鞠尚书,前任礼部侍郎被捕入狱,其罪行令人发指。往后礼佛寺工事还需工部多上心,父皇一向重用工部,本王自然也是信任尚书大人您的,只是此事关乎太后寿辰,切不可再出差错了。”
鞠成尧当即意会敬王这是在提醒他必须赶在礼部再派人进来掺和一脚之前,彻底掌控礼佛寺工事,其次也是在暗示他想要保全如今权势,就必须稳住太后对他们的信任。
他扶手一拜,恭敬回应:“微臣定不负圣上与敬王殿下重托。”
谢承昶语罢,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他,顺势望去正对上了太子谢承熠的目光。
他嘴角微扬,微躬一拜,眼中却不见半分顺服,“太子皇兄。”
太子谢承熠的眼眸蒙上一层冷意,端手大步走去,举止尽是东宫威仪。
他行至谢承昶身边顿足,沉声说道:“敬王体下,友爱朝臣,真是替父皇分了不少忧啊。”
谢承昶面上的阴冷一闪而过,看着仍是良善模样,“太子皇兄过誉了,替父皇分忧乃人臣本分。若只为自身考虑,而一味固步自封,不敢作为,才是愧对父皇委任。”
谢承熠暗里讽他手伸得太长,他倒觉得谢承熠身为大齐太子,这些年来毫无建树,只懂得因循守旧。
叶隐带着一身病气经过,漠视着太子与敬王两人最终不欢而散的场景,向宫门缓慢走去。
秋风轻拂而过,携走几缕他身上苦药味,熏退了周遭不少大臣。
但叶隐深知,他们怕的不是来自他身上的苦味,而是担心沾染到“前朝余孽”的污水。
“陆大人!”岑辗呼唤了一声,见陆先生没有理会,小跑上前截停了对方。
他敛目抱手一拜,诚心道歉:“陆大人,皇上既说您是朝中安排在沿海一带的耳目,那将您缉捕入都便是本官的失职。在下岑铭毅,向陆大人致歉!”
叶隐愕然,没想到岑辗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寻他,迅速平稳心绪后回应道:“岑大人不必自责,您也是依照朝廷规矩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