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193)
所以从闾州回都后,他便派遮月楼暗中调查,前几日隐约查到了一些端倪,但对方太过警惕,一察觉有疑处就缩头不动,遮月楼不能打草惊蛇,所以迟迟无法推进。
今日叶隐命遮月楼的大部分暗探撤离庆都,故意在锦衣卫眼前露面,便是想为剩余留在庆都的人打个掩护,让潜伏着的奸细放松警惕。
想要解决外患,必须先清内乱。
——
得知叶辞川可能就是陆寒知后,谢承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夜里就寝总是惊醒,生怕有人暗杀。
恍惚时感到自己就是父皇,四面八方都是淬了毒的暗器,时刻对准他蓄势待发。
谢承熠一夜难眠,第二日上早朝时脸上满是倦意。
有官员见站在圣驾左侧的韦游手臂负伤,遂问了一句:“听说韦指挥使的伤是在前些日锦衣卫城外围剿时受的伤,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微臣只是担心韦指挥使如今伤势未愈,恐无法保护皇上。”
锦衣卫的行动他们贯来无权知晓,但这次好巧不巧被城外路过的百姓看见,于是事情很快就在庆都传开了,现下人人都知道从前的锦衣卫叶千户就是齐明帝的九皇子谢宁峥,而原刑部侍郎陆寒知,改名为叶隐,与叶辞川共创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遮月楼。
朝中官员私下里对这件事议论纷纷,但都不敢直接问,这才以询问韦游的伤势为借口,当众提起了此事。
韦游发现皇上面色难堪,眼眸微转,以退为进地开始诉苦:“周大人有所不知,原刑部侍郎陆寒知与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叶辞川假意投靠我大齐朝廷,实则包藏祸心,暗中筹谋势力,大有蓄意造反之嫌。此二人见本指挥使发现了他们的身份,直接动了杀念,好在本指挥使躲得及时,否则今日就无法站在这儿了!”
他沉重地说着,痛心地长叹了一声,哀怨地看向了高座上的谢承熠,眼眸之中写满了忠心。
这件事韦游早就与自己汇报过,可再听了一遍,谢承熠还是气得发抖,拍了好几下书案,怒声斥责:“反了!这些人真是反了!等大齐战事平息,立即下令围剿这些江湖乱党!”
“是。”殿内大臣零散地回应,他们虽是汇集一处,但时下各怀心思。
向遮月楼递出橄榄枝的吏部侍郎闵成哲默然叹息,在心中暗道:
其实叶辞川疑似齐明帝遗孤这件事,先皇其实早有怀疑,可他还是选择留下了叶辞川。先皇并不是觉得此人没有反抗的能力,而是就如今的朝廷而言,他们非常需要这些江湖势力的帮助,所以扣下叶辞川,将他放在锦衣卫这种皇权可以直接控制的地方,是为了间接掌握江湖门派。
况且遮月楼能够在势力混乱的沿海立足多年,与土皇帝褚家分庭抗礼,绝对有其过人之处。
不过陆寒知就是叶隐这件事,他的确没想到,毕竟陆寒知从前与叶辞川闹得有多僵,朝中文武百官都是亲眼所见。如此想来,他们二人的确是带着目的入朝的。
而位于闵成哲身后的工部侍郎方逸安亦是面露难色,忍不住在心里嘟囔:
这两人就这么走了,道别的话也不说,还是不是朋友了?提前知会一句,他也好拿点特产给他们带上啊。寒知过年那会儿说他老家的年货好吃,他就又托人买了两大箱呢,现在特产没送出去,人就这么走了!况且怀年现下人还在闾州,也没人替他分担,他一个人得吃到何年何月啊!
方逸安碎碎念叨着,默默将目光投向了岑辗,想着等下了朝,就给岑辗、闵成哲他们送点去。
但见岑辗的面色凝重,看着极是不悦,他憋屈地暗道:“陆兄……这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吗?”
可是他转念一想,若换做是自己,甚至无法做到陆寒知这样顾全大局。
岑辗满面愁色,一口闷气舒出,想到那两人如今身份暴露,就这么逃出了庆都,往后就是与朝廷为敌,他日再相见,他们几个还能像以前一样把酒言欢吗?
他自嘲低笑,忽感自己有些虚伪了,他既希望陆兄能够万事顺遂,又不愿看到大齐倾荡,实在是两难啊!
在低语的窃声中,有一人从容地伫立其中,显得格外平静。
沈良业静观着殿内骚乱,默默得意楼主命他散播消息的事,他办得是相当到位。
兀然,殿外有疾跑声传来,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边跑边急声高呼:
“报!刺惕部和鞑瓦布王族突然进犯,前线接连败退,宁州三城沦陷,奎州又失两城。边关告急,请求朝廷支援!”
第129章 永平
“什么!”谢承熠猛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道,“怎么这么快?”
朝廷明明增援了,为何还是毫无招架之力?
谢承熠惶恐地踱步,急声向殿内大臣寻求破解之法:“诸位爱卿,你们呢,你们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默然,纷纷垂首回避了高位者的眼神。
前段时间朝中就有不少传言,说陆寒知已成为皇上的幕僚,时常给宫里送信,为皇上出谋划策。
此事明面上没有任何证据,不过只是他们私底下的议论而已。可陆寒知离开庆都后,皇上之前表现出的雄才远略也跟着消失不见,在他身上又看到了从前还是太子时的怯懦,间接坐实了传闻。
霎时间,群臣心中感慨万端,不由得为大齐的将来担忧。
将大臣们不答,谢承熠又气又怕,环顾了一圈,最后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内阁,直问:“阁老,宗尚书,大齐还有剩余兵力吗?”
兵部尚书宗翰明面色一冷,深吸了一口气,出列禀报道:“回皇上,如今朝中兵力浅薄,一月前已抽调各城守备军前往边境支援,如今大齐境内可调用的兵力仅有三十万,但臣以为这些兵马时下不可挪用。”
这些兵马多为各城守备军,如今战事四起,大齐境内人心惶惶,有不少百姓向南逃难,假若在此时没有守备军维护,恐有民变之祸。
况且这三十万中有接近十万的兵力驻守在庆都城外,是大齐最后一道防线,不到最后万不可调离。
谢承熠咬牙切齿,“边境兵力不足,又不肯调兵支援,难道你们要朕眼睁睁看着边境失守吗?”
宗翰明垂眸,“臣惶恐。”
面上不敢反驳,但他此刻心中满是腹诽,皇上既然不愿亲眼看到敌军长驱直入,迫害大齐疆土,何不自己也想想办法?看来皇上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怕是难担重任啊!
大齐朝廷轻武多年,现在的确是兵力不足,就连军需也供不上,抱怨又有何用?加之境内犹如一盘散沙,各地州城势力自拥,时下都在观望朝廷动向。他本以为新帝上位后能凝结民心,如今只剩下失望。
宗翰明也不愿看到大齐败落,可事实就是如此,大齐已无反抗之力。
立于百官前列的柳浦和察觉了宗翰明的郁色,默叹了一声,行动迟缓地出列谏言:“皇上,老臣以为这三十万兵马的确不可轻易调动,但战场后方几座城池的守备军队可调至边线,与边境大军汇合后全力迎敌。”
宗翰明蹙眉,问:“那几城的百姓……”
“由剩余兵马护送他们南下吧。”柳浦和悲哀地叹声,若真到了山河割裂的那一步,他只希望大齐百姓能少受些罪。
谢承熠似是看到了曙光一般,喜声附和:“对,朕就是这么想的!传朕旨意即刻下令,调动吉州、悬州、闾州等地守备军,驰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