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下(87)

　　他出发时走得匆忙，没什么严实的衣裳可换。翻了翻乏善可陈的行李，拿出一件半旧的衣裳。撕一撕，搞成条围巾模样，把脖子上的爱痕挡一挡。早饭期间往大厅一坐，遇见熟人审视的目光，真是无比尴尬。
　　别人还没问他，他先做贼心虚：“啊……脖子疼。许是昨夜在江边吹了寒风。”
　　一开口，嗓子还哑着呢。
　　温旻在旁边叼着筷子坏笑。看向金不戮的眸光疼爱得不行，是个吃饱喝足的得意小兽模样。
　　游一方一直觉得金不戮银不戮的，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故意惹小旻师弟太多关心。今天一看，师弟那双眼睛又粘小瘸子身上了，还傻乐，让他真觉得不可理解：“大热天的，怎么会着凉？”
　　肯定又在装模作样骗我师弟关心呢！
　　温旻笑答：“阿辽身体弱些，奔波又辛苦，就是怕受寒。”
　　封骆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嘴里的粉喷了满桌，被刘小佛拉出去清洁衣裳。
　　同桌的萧兰卿却没看明白这个局：“阿辽兄弟嘴上怎么起泡了？”
　　按理说他是个有经验的，居然也眼瓢瞎说。
　　金不戮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那个……有些上火。”
　　萧兰卿的明白永远用不到正确的地方：“诶？阿辽兄弟不刚说着凉？哦，明白了——内火旺，外感风寒，便是这样吧。”
　　木范婕也跟着来了邕州，只是走得慢，昨晚刚到客栈，现在正在旁边吃饭呢。觉得萧兰卿那番理论实在不对，刚张嘴想要说什么，小七一颗茶叶蛋放她碗里：“小婕啊，这个好吃的！你尝尝？”
　　她不要吃茶叶蛋，又准备说什么。
　　小七一块肉放她碗里：“小婕啊，这个牛肉粉也好吃的！尝尝！”
　　小木先生被这么打断两回，实在受不了，拿筷子在小七碗边一敲：“食不言寝不语！”
　　小七出息了，居然敢回嘴：“小婕呀，吃饭不要敲碗嘛——”
　　两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嘀嘀咕咕，木范婕也就顾不上发表高见了。
　　温旻看着这一切，没事人一样，笑笑地给金不戮递过一碗新鲜的素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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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欢快洋溢间，后方的窗子突然响了一声。声音很轻，似毫无章法。但温旻明白那是一声暗号，不动声色地安抚了金不戮几句便起身去门外。
　　到了门外，一名壬字堂探子已在候着。禀道：“温护法，欧阳长老和尔朱长老来邕州了。”
　　温旻并不知简易遥在小五台山收到酒渍衣服的事，更不知他派两长老南下，闻言大惊。
　　其实，简易遥派欧阳千代和尔朱锡睿南下时，曾向邺京同步过消息。但那时温旻已启程，没有收到，反而比两位长老脚程还快，先到了邕州。
　　探子将酒渍衣服等原委详细告诉了温旻，尤其说了宗主派两位长老南下，带了三千人马。温旻深感不妙：三千人马不是小数。顾白本就在找简师父的麻烦，他若借此机会向朝廷说些什么，只怕无穷后患。
　　简师父突然如此大动作，定是动气了。不知他的身体怎么样？
　　那酒渍衣服……顾白难道真对师父做了什么？
　　即便这样，人们也还不知“仇先生”就是顾白扮的……
　　温旻赶忙问了小五台上的情况，尤其关心简易遥。还没问几句，便见欧阳千代和尔朱锡睿已经到了。
　　欧阳和尔朱二长老将人马安顿在其他地方，此时只他们两个独自前来。一边向温旻问好，一边借机将他拉到旁边，简单说了他们是如何来的，如何听说温旻在此，如何寻了过来。所说和探子无异，也还不知“仇先生”的真实身份。
　　温旻便不在此地多言，只是问：“两位长老这一路上可见平安治军了？传闻说他们有四千人的队伍，就在南方，要剿灭什么三升道余孽。”
　　欧阳、尔朱两路人马出发前已得简易遥告知此事，只是一路上并未见什么平安治人马。
　　温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压低声音道：“平安治的仇先生和孤山派关系匪浅。此刻他们一边抓着我师父扰乱军心，另一边不知将人马藏在哪里。只怕目标不是三升道，却是我维摩宗。”
　　尔朱锡睿谨慎回道：“我已经将暗影武士撒出去贴地寻找。如有异动，这两天便……”
　　话还没说完，便听远远的一个软糯声音唤道：“小旻——？”
　　金不戮出来了，走到跟前，正见欧阳和尔朱两人。
　　当年维摩宗攻打金家堡，主力便是欧阳千代和尔朱锡睿。温旻一直没忘记此事，从来都是尽量避免金不戮同这两位长老面对面。即便远远碰见了，也安排大家赶紧分开。
　　现在金不戮猛然地近距离见了这两人，自然知道他们是来对付自己师父的。也不理温旻各种暗示明示的眼神，直面上去，语气都冷了：“两位长老也大驾光临了。平安治卿就在里面，何不进去喝杯茶。”
　　温旻赶紧凑到金不戮身边，弯腰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捏：“阿辽怎么不乖乖吃饭呀？”
　　金不戮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早吃好了。你那份已经凉了，过会儿自己叫厨房热吧。”
　　温旻笑着凑他耳边，轻轻地腻着说话：“表哥已经吃好了——两位长老前辈和我说些事，阿辽等表哥好不好？”
　　金不戮冷着一张爱痕未退的小脸，发狠也没什么威风劲：“说什么大事。说如何攻陷平安治只有二十个人的哨岗么？”
　　欧阳千代一直没出声，默默地看着温旻的言语表情。见他堂堂护法，对着金不戮却一点脾气都没有，跟哄自家小猫似的。再看金不戮，虽一身炸毛，对温旻却颇有撒娇的意思。脸上脖子上那是……
　　他立刻明白这两个年轻人有事，便对金不戮问了声好，而后道：“我们两个老骨头有点乏了，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失陪。”
　　尔朱锡睿也早看出两个年轻人不一般。他一向话少，便默默跟着欧阳千代转身，打算一起遁走。
　　不想刚走出几步，便听封皓秦在后朗声道：“欧阳大侠、尔朱大侠！哈哈哈，两位大侠竟然也到了邕州。难得难得！”
　　封皓秦也是一位高手。话音落时提气纵身，人已经到了欧阳、尔朱两人面前。
　　欧阳、尔朱两人立刻回身。欧阳千代摆出老江湖的假笑：“不敢不敢，我们两个拉手下来历练，正好途径此地。不想能碰到封大人，真是缘分。”
　　温旻将金不戮护在身后，单刀直入：“封大人，听闻仇先生调动平安治四千人马，打算再灭三升道。不知这些人现在何处？”
　　封皓秦还未答话，便听一个娇美的女孩子声音自远处响起：“温旻哥哥！你果然在这里！”
　　一条倩影轻盈而诡谲，倏忽几个起落来到众人跟前。正好将封皓秦和温旻、欧阳、尔朱等人隔开。
　　是苏梨。
　　今日神仙打架，她竟也赶上了场。头顶荷花宝冠，冠上的龙珠熠熠生辉。脸上的笑意那般喜悦，连每一根发丝都在招摇，顷刻将客栈外院的空地点亮。
　　无数道目光凝在她身上，甚至可以听到周围许多男人的轻声吸气声。
　　金不戮眼神一跳，僵硬地笑笑：“苏梨妹妹也来了。”
　　又冲她背后那张臭脸打了个招呼：“窦胡。”
　　苏梨来了，窦胡自然同来，此刻正站苏梨身后，臭着一张绿脸，显然很不开心。见到金不戮身旁的温旻就更不开心了。
　　温旻的眼神很奇妙。连句话也没有，只将一侧长眉挑起着看向窦胡，是个“懂的人”才能交流的意思：你不哄师妹好好在邺京带待着，跑来邕州添什么乱？！
　　窦胡叉着腰：“你来邕州打架也不知会一声。我妹子寻了好久才知你在此处，怕你死了，一定要来找你！”
　　苏梨冲他跺脚：“你这个乌鸦嘴！呸呸呸！”
　　转头又看向温旻：“温旻哥哥，你要和人动手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