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下(135)

　　小娃娃还想占便宜。
　　金不戮托腮看着小宝，故作深沉：“那不行。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怎能白养你？”
　　小宝远没想到眼前的哥哥刚那么疼自己却又突然拒绝，一下子怔住，似乎要哭了。一颦一笑，颇有温旻小时候那股子可爱劲儿。金不戮看得心尖儿发疼，拢住小宝的肩膀：“小宝别哭，哥哥跟你开玩笑的。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么？若没有，便真的随我走吧。
　　小宝听了这话大大一愣，突然跳了起来，一溜烟跑了。
　　金不戮看着小宝小黑猫般的身影，不禁笑出了声。走回家时，笑意还挂在脸上。
　　温旻在家等他，见金不戮笑便也跟着开心：“阿辽今天这么开心。”
　　金不戮抿嘴笑道：“嗯，今天高兴。”
　　这天金不戮又去散心，坐在街边摊子上要了碗糖水喝。
　　不多时，忽见一阵风闪过，明显是小宝这调皮小子四处乱窜。
　　小宝跑过金不戮身前，连停也没停，倏地一下便溜走了。金不戮刚想说句这孩子真是淘气，却发现小宝神色不对。不多时，几个成年大汉气喘吁吁地追来，边跑边骂，操中原口音道：“那小畜牲呢？！”
　　金不戮心下生疑，有意多听几句，便见小宝又从旁边跑了过来。
　　这回小宝显然是看见金不戮了。话也不及多说，一头钻桌子下面，撩起他的袍子藏下面了。
　　时值晚春，邕州完全就是夏天。金不戮穿着一袭单袍，袍下哪藏得住个十来岁的小子。
　　但他能感知到小宝蹲在脚边瑟瑟发抖，便叫了伙计过来，问哪些甜品好吃。有意无意让伙计站在外侧，还将拐杖放在桌边，挡住外人的视线。
　　手中则暗运内力，随时准备迎敌。
　　过不多久，那几个大汉果又追来。见摊子上只几个吃客，还有个瘸子在用白话呜哩哇啦说些什么，找寻了一阵不见目标，便走开了。
　　等那些人走远，金不戮点了几样好吃的糖水和甜品叫伙计送过来。然后用手指扣扣桌沿：“坏人都走了。出来吧。”
　　小宝仍旧不动，只有小小的身躯在金不戮脚边一抖一抖。
　　金不戮担心他吓坏了。弯腰到桌下，掀起袍角一看，小宝泪流满面，两眼惊恐。
　　他赶紧将小宝拉出来，用袖子帮小孩儿擦泪：“小宝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那些人是你老家的？”
　　小宝的婆娑泪眼中倏然闪过警惕的光，也不多说，只是哭泣。
　　金不戮注意到了这小小细节，便不再多问。将玉米须甜汤朝小宝推了推：“喝点东西吧。”
　　小宝目光游移不定，并不肯吃。金不戮笑着抚摸他乱蓬蓬的发顶：“我刚才问那些人是否你的同乡，是听他们口音和你相近，并没有窥探小宝私事的想法。若不想多聊，你便什么都不用讲。”
　　口头虽这么说，脑中却已快速将地面上的人都过了一遍：
　　南边明秀山上七煌寨，说话不是小宝这等口音。再往西南明月山庄的人，更不可能这般口音说话了。
　　那些大汉分明是中原来历。但若是中原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人，明目张胆进邕州做坏事，定然逃不过爨庄主和张大当家的眼睛。这么一盘算，可能只是些普通的练家子在打闹。
　　若非如此，中原还能有什么江湖大家需要追捕个流落在外的小孩子呢？
　　这么想着，金不戮便听见吸溜吸溜的声音。回过头，见小宝已把一碗糖水喝完了。
　　小宝缓和了心神。擦擦嘴边，又吸吸鼻涕，抹干净了红肿的泪眼：“你叫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金不戮帮他摘掉嘴边一根玉米须，温柔笑道：“叫我阿辽哥哥吧。”
　　小宝上下快速扫了金不戮几眼，渐渐地便又红了眼圈：“阿辽哥哥，你说过叫我去你家住。说话还算话么？”
　　＆＆＆
　　今日温旻回家晚了些，时间主要耗在运转生意、和游一方等兄弟密谈宗务上。
　　他过了晚饭时间才进门，开门便见到个拳头大的小藤球跳跃着滚向一边。
　　雪球窝在花草从旁，神情懒洋洋地瞥着那球，也不去追。仿佛肩负重要的责任，不想玩却又不得不看那球两眼，否则就不给谁面子似的。
　　它见了温旻立刻高兴起来，也不看球了，噌地一下跳娘亲怀里。
　　温旻抱住雪球亲了两口，挠它的毛绒绒的小下巴：“爹爹给你买玩具啦？怎么不喜欢呀。”
　　雪球翻个身，仰躺在温旻怀里打呼噜，要娘亲给自己摸摸肚皮。
　　温旻正挠着雪球的肚子，便听见咚咚咚的跑跳声。脚步不重，似是个小孩子。
　　他是真的奇了怪：怎么回事？家里有客人？
　　难怪雪球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一定是小孩子想和小猫玩，它不乐意。
　　可阿辽没提过有人要来串门呀。还是带小孩儿的。
　　这样想着，温旻抱着雪球往前走了几步，一眼便见那罪魁祸首——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穿件蓝色小袍子，正追过来找球找猫呢。
　　温旻原以为这小孩是哪个主顾的家眷，随意扫了对方一眼。结果腾一下，火都冒出来了。
　　那小孩儿身上穿的蓝袍子不是别的，却是当年温旻为阿辽做的小衣服！
　　小时候在姑苏，少年温旻曾给金不戮做了一屋子的小衣服。后来他睹物思人又思春，将那些衣裳千里迢迢地从姑苏带回小五台山，又从小五台山运来邕州珍藏。不想现在这小袍子竟然被别人穿了！
　　眼前这小孩儿所穿乃众多小衣服中最旧的一件，金不戮小时候就已经穿过很多次了。但那也是温、金少年时的定情信物。不知这小子是哪家贵宾的公子，自己没衣服的吗？怎么穿阿辽的了！
　　温旻在心里不高兴，脸上却没表露。那小男孩跑来追球，正对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明显地怔了一下。藤球也不追了，直接便朝内院跑。
　　双方对视的一刻，电光石火之间，温旻也看清了那小孩儿的脸，眸光蓦地一沉。
　　＆＆＆
　　温旻进了后院，小男孩早跑没了影。
　　金不戮迎上来接，温旻哇地趴人家肩头装哭：“阿辽从哪拣了个野小子回来，给他穿你的小衣服了！”
　　金不戮环住温旻的腰，像哄个小孩子那般温柔：“那是小宝。他刚被人欺负了，胆子小，现在不敢见你。过会儿我去跟他讲，要他过来喊你哥哥。”
　　温旻脸都绿了：“小宝？——我是小旻，他是小宝。阿辽不喜欢我了，想养一个新的我！”
　　金不戮被气笑，推温旻一把：“还能不能吐出象牙来了？小宝从中原流落至此，和我认识一阵子了。我看他一个小孩子生存困难，便将他领回来照顾。”
　　又道：“小宝一件完整衣服都没，我便给他买了几件新成衣。但小孩子还是穿洗过一水的放心些，便拿去后院洗了，等明天干了就给他换上。
　　“那些小衣服我自己也舍不得给别人穿。但这次事有特别，只能暂时给小宝先穿一件。明天小宝脱下来我好好浆洗，仔细收了便是，以后再不拿出来让人随便穿了。”
　　温旻还不罢休呢，嘟嘟囔囔要金不戮陪着去洗澡。金不戮早洗过了，想要再去看看小宝，被温旻一把夹在胳膊下挟持到了浴室。
　　＆＆＆
　　金不戮将安顿小宝的重任委托给了小朝明。
　　小朝明十分知道，少爷不是第一次拣“活物”回来了。
　　雪球是少爷拣的，当然，还有温公子的功劳。
　　小朝明自己也是少爷拣的。
　　听说温公子和少爷相识，也是因为少爷从西湖边把他给捡了！
　　故而，小朝明对小宝的到来未有任何吃惊，安排起来麻溜快。一边收拾屋子还一边高兴呢，对小宝道：“你碰见了我们少爷，真是修了大福！”
　　小宝坐在椅中甜甜笑着：“咱们少爷叫什么呀？”
　　小朝明眨眨眼：“少爷姓金，你叫他少爷就行。”
　　小宝歪着脑袋：“可少爷让我叫他阿辽哥哥。”
　　小朝明收拾好一切后拍了拍手，准备离开：“那就叫少爷作阿辽哥哥呗。反正少爷都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