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下(213)
宗主任职大典礼成,马上便是大婚庆典。
按照喜婆大嫂建议,金不戮凌晨回了“小南海”别院,将喜服整理好,静待夫君来迎。
温大宗主则脱掉一身宗主礼服,拆掉高冠。换上青阳十钻锦的大红喜袍,去接他的爱人。前襟掖着喜帕,脑后乌发系着红带,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喜乐,穿过达川大道,特意走过逆时盛开的玉兰花钟摆大路,来到爱人身边。
来到贴着大红喜字的院门之前。
长长的接亲队伍锣鼓震天,小七、游一方、陆衍等和温旻关系好的同门结成一队跟在他后面。大伙儿一阵阵大笑,都争着要第一眼看看穿上大红喜服的金堡主什么样。
就连纪佳木和司徒皓也从北峰下来了,笑笑地跟在后面。
小朝明抱着雪球,领着一对白鹿,喜气洋洋地等在院前。他也是一身喜庆衣服,自不必说。白鹿两角、脖子上也都系着七彩花丝带。就连雪球脖子上都系着个小红绣球,金穗子一摆一摆,衬得它雪白的毛发更白,是个十足可爱的胖喜猫了。
旁边石凳上摆着两套新郎官拜天地的小玩具,跟真的迎亲队伍比吹奏,敲敲打打拜个不停。一有停顿,小朝明立刻给玩具们拧紧发条,呜哩哇啦好不热闹。
按照习俗小朝明本该拦着温旻,给他制造点困难。结果这个没出息的,一见温公子前来便主动推开院门,直接将金不戮的卧房大门给露了出来。
“轰——”
同行的小七、游一方等人,皆已是长老和侍者之尊,却毫无规矩。又笑又叫闹成一团,叫着笑着说快点迎亲。
后面的属下、弟子们也跟着嗷嗷喊叫,将静雅的门前搞成喜气洋洋的乐场。
在这乐场中央的温旻,从小一贯的沉稳,如今却近乡情怯。望着那贴着喜字的两扇门,澄澈眸光闪烁,却生生没法往前迈步。
游一方打头喊了一嗓子:“别愣着啊!小旻!”
小旻。
是兄弟,不是宗主。
众人又感动,又觉得高兴,全都跟着起哄。管他什么大宗主呢,此刻只是个傻帽新郎官!
他们推着搡着,笑着闹着,把温旻噔噔噔推房门口去。
那房门静静地关闭,仿佛羞涩的蚌壳合拢。里面有温旻一生的爱人,等着和他完成一场天下瞩目的大婚。
温旻站在门口,刚伸出了手却又向后看。眸光晃动,有一些些紧张。众人全都警觉,立刻跟着去看。
目光那头,小朝明成了唯一的聪慧人。颠颠颠地跑来,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将圆乎乎的雪球递过去。温旻赶紧接过,硬是抱着自家猫咪儿子亲了几下,才转过身去敲响了门。
雪球也给娘亲以爱的鼓励,在他脸上脖子上舔舔蹭蹭。
全场又是一阵轰笑——
温大宗主爱人在前,居然不敢敲门!
这么个惧内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敌当前了呢!
温旻也笑自己呆傻,抱着雪球轻轻地敲了敲门。
阿辽害羞,并未开门。
想到这个缘由,他笑出了声。直如十几岁时那样子,脸上飞满霞光。
又敲了敲门。
阿辽昨夜……所以还是没来开门。
温旻藏不住笑,心中旖旎地想:小坏蛋,小笨蛋。昨晚真是胆子肥了,如此勾引自己表哥。看看,起不来了吧?
他有的是耐心,阿辽不开便继续轻轻地敲门……
这一敲就是十多下,房内的新郎官仍未来开门。
站在一旁的喜婆大嫂担心里面那位没记牢流程,跑到窗边小声提醒:“金堡主,觉得温宗主诚意够了便可开门啦……”
不要撑太久嘛。
周围的师兄弟们一听:哦,原来是拿架子呐?
那可对不住了!
游一方率先大喊:“不开门就往进冲啊!”
“对啊!冲啊宗主——!”
“旻师兄冲——!”
“冲冲冲!”
一通狂挤,一阵大笑。温旻被师兄弟们压在门上,跟着朗声大笑。
随着一通狂挤,吱呀——
那贴着大红喜子的双门,在温旻一众兄弟姐妹的哄挤下,终于开了。
卧房内喜气洋洋,一片锦绣。大红的屏风摆在正前方,整个名贵的苏绣双面技艺。上面暖红铺底,金线做画,勾芙蓉暖鸳鸯,有成片的玉兰花树和大好的春光。
屏风前两只大绣箱敞开着口。用精致的绸缎包裹,内里左右各四个、一共八个成双成对的精钢铸就小狮子。没有一只是姿态重复的。是正金不戮铸造的新婚礼物。
温旻笑着环顾阿辽亲手布置的房间。四周鲜花盛开,红绸满屋,他们两人一起挑选的、制造的喜庆物品都在。
可是那盆锋利的,不是用来“摸”的花,却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金不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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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看热闹的人只见宗主进房却没声了,以为温旻臊得谎。他们不明所以地拥挤,摩肩接踵地跟着人流挤入金堡主的卧房。绕过了大红屏风,绕过了那些个可爱精致的物品,在里屋看见一套大红的喜服。
那喜服崭新光洁,如梦如烟,上面一条褶子都没有,一看便是得到了很好的打理。
可它不该在这里的。
它本该穿在另一位新郎官身上。那位新郎官将得到温宗主相迎,和他一起去主峰的八面万风堂成就大喜事。它怎能如此空空地架在竹撑上呢?
空荡荡的喜服,大红的颜色,似一口无底的黑洞,张扬着一个诡异的结局。
没有金不戮。
众人目光所及之处,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温宗主一人。侧身垂眸站在喜床前。没有动,没有说话,甚至连头发丝都是静止的。
别人看不见他的面色,只能看见他面前的床上——
一枚金锁片。一块徽识玉牌。
一只精钢铸造的,刻着“温乡风冷,辽海波横”的三棱小镇纸。
一方巨大却已褪色的金鱼风筝。
再无其他。
这几样东西静静地、整齐地摆放。在偌大红锦铺就的喜床上突兀地陈列。整齐得令人发指,整齐得不含温度。仿佛骤然霜降,全都落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旁边几滴水渍未干,如烟尘一般蔓延洇散。熏香爆竹气味之外,散发着细细的几难察觉的泪水的凄苦。
所有人都看得出有个人曾在这里哭过。那物品如此整洁,定然是得此人的精心整理了。
那个人一边精心整理着这些物品,一边泣不成声。
现在这时机、这样的地点,做这事的那人还能是谁?
猜测纷纭之间,只有温旻知道这些物品是什么。
这是他和阿辽十年来的全部。
从初识相赠的徽识玉牌,到年少无邪的挚爱风筝,再到情定情笃三棱镇纸……
连那青阳十钻锦的大红喜服在内,周边呈放的全是两人的爱之记忆,也是金不戮单方面的挚爱收藏。
如今,金不戮在自己曾说过的“最最最高兴”的日子,哭着将这些小物一一整理留下,然后不见了。
小七对温、金感情了解不少。此刻他正站在最前排,一见这阵仗,冷汗哗啦啦全下来了,立刻回头去看陆衍。
和他同有看守之责的陆衍得温旻授意,这几日全程照顾金不戮,此时更是两眼全黑:人呢?
金堡主怎么凭空消失了?
难道是被人掳走?
若是掳走,房内物品怎会如此整齐,连喜服都没穿。
床上的这些东西是……
是些用来纪念的物件?金堡主留下的?留给小旻的?
所以这是……逃婚?
为什么。金堡主不爱小旻么?为什么要逃?
就算要逃婚,他向来走动不便,从小便需小旻抱着才能行动自如。现在外面暗影武士守护,虽没贴身看着,但一个残疾之人怎能凭空消失?
陆衍抬头一看高高的房梁:就靠金堡主那双腿,难道能登高逃走?
随着七、陆两人脸色大变,一个个挤进来的同门也开始发觉不对。
维摩宗众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地静止,慢慢回味过来自己瞧见了什么。疑惑和紧张开始蔓延,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在那本该春风得意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