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下(240)
温旻大恸:“报仇?你以为我来找你是报仇的?
“阿辽,你我相爱十年了,千难万险不曾阻隔。到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有报仇二字可以说了么?!”
纵然温旻犯下天大的错,他对爱人到底如何,金不戮十分清楚。初攻小五台山之后,金不戮心中虽有愤恨,但也是存着愧疚且痛的。可爨莫扬骤然离去,让他重建明月山庄的赎罪想望一下子没了落脚之处。对兄弟的愧疚和担忧、深刻的自责和愤懑仿佛潮水将人淹没,他哪里还敢回想自己的儿女私情?
如今听闻温旻的这些问题,金不戮一半是不愿口舌纠缠,另一半是真的不知他二人之间剩下的那些该如何回顾。默了一默,只能继续那冷硬的话题道:“你不伤我,我却已经伤了你。若不杀我,你没法对宗内交代。”
若说这天下有谁能真正伤了温旻,爱温旻也懂温旻的金不戮便是唯一的那个。纵然他心思纯朴,随随便便一句话依旧能说中温旻的痛处——
温大宗主的确是不太好向宗内交代。
天晓得这两个月温旻是怎么过来的。大宗主白天日理万机,无人处的模样有谁看见过?
以他之聪慧,金不戮从何时、如何酝酿那一场惊天动地的营救与报复,多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些时日温旻思念着阿辽的甜,阿辽的好,又想到那些甜蜜梦幻的背后阿辽是怀着何等心思……
深夜拥紧了雪球的温旻之心境,岂能是三言两语概括得了的。
纵观维摩宗史,即便最平庸的宗主也不曾在继位暨新婚大典时被外人将家底掀翻。温旻是历代大宗主中最战功赫赫的,却也输得最惨。小五台山被攻之后,宗内不愤之声此起彼伏。众长老每每议及此事,生气的有,心疼的有,怒其不争的有,更多是觉得温宗主年轻天真,以情为重,被妖人蛊惑了。
无论处于何种目的,不少人都提出拿孤山派祭刀,以求在江湖中杀一儆百。这些汹涌的愤恨均被温旻以大宗主之威压镇,可他毕竟新上任,安抚人心何其艰难。
这些事痛而不可言说,温旻从未对哪怕是小七这样的任何一个兄弟提过。可金不戮只轻描淡写一句,就全道破了。
听闻阿辽判言,温旻万般辛苦不去剖白,只是由衷地笑了:“阿辽担心我?事到如此,你还在担心我没法向宗内交代。”
金不戮一怔,大声否道:“我没有担心你!休要自作多情!”
温旻笑着摇头:“自作多情?阿辽,你可以骂我、恨我、报复我,但我不信你能狠心否认这十年来的我们,和你自己。”
金不戮本就不擅长吵架。对面的温旻巧舌如簧也好,一言中的也罢,反正让他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干脆不答,一言不合拔腿便走。
温旻慌忙拽住他的袖子。那层笃定退了,流露出紧张:“阿辽去哪?!”
金不戮甩袖不理:“反正不用你管。”
若爱人大叫大喊或打或闹,温旻还有法子应对,但这副刚硬姿态最让他无措:“阿辽是不是要回南海?我也要去!”
金不戮简直要气疯:“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你跟来做什么?”
温旻胡搅蛮缠起来,宛如一个不讲理的小孩子:“我不管!阿辽你说过的,金家堡永远是我的退路。你会永远护着我,再也不离开我!我无路可退了,我要回我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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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只管往前飞奔,温旻在后追了十多里地也不见阿辽再说话或停下。他着了急,喊道:“阿辽你若再走,信不信我将松林镇夷为平地!”
金不戮倏然回身,双眼内燃烧一片刚硬的小火苗:“我孤山派连同金家堡,愿与维摩宗殊死一战!”
结果可好,温旻却站在那乐了:“我若真想夷平松林镇,还用等现在?”
好么,现在什么时候,他竟还有心思骗人玩儿。金不戮发现自己中计被逗,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温旻赶紧抛出新话题:“阿辽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剑法是一套情人剑——
“师父们希望我们在一起。”
好一个温旻,央求、耍赖和威胁皆不管用,又来套近乎。
因提及了长辈,金不戮必须开口:“沈叔叔可从没这个意思。传你剑法之时,他还不知鬼面小顾白是我。”
温旻振振有词:“我师父不知,顾前辈却知!顾前辈明知你我关系,还知道这是一套双人剑法,却仍允师父将‘温柔小剑’传我,说明他信任你我在一起!”
金不戮万没想到这事还能如此理解呢。
顾白根本不看好徒儿的恋情,早让金不戮自己想清楚再做决定。只不过当年沈知行传温旻剑法,时机和原因错综复杂,顾白点头应允也有自己的考虑。结果被温旻这番强辩,倒像是他们两个小辈真的得了长辈祝福了。
温旻见阿辽被搅和得星眸乱闪,趁机拽住他的袖子:“好阿辽,前辈们的恩怨实在错综万千,可对我们却是疼爱关心的。你我深得长辈祝福,千万不要让他们担心失望。好不好?”
金不戮根本说不过他,憋得一愣一愣。
温旻乘胜追击:“我知道阿辽你在生我的气。我错了,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教教我改?”
金不戮泪然:“可有谁给莫扬哥一次机会,给明月山庄、翠珠姐姐一次机会?!”
温旻难得露出一副天真蠢样:“……我知道我做的不好,可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照顾爨庄主了。我不曾伤害爨庄主的性命,从不违背对你的承诺。”
听闻莫扬哥,金不戮本已混乱的心再次冷硬下去。他冷冷点了点头:“你管那叫‘照顾’。管这种话叫做‘知道自己错了’。”
他不想和眼前这人再拌嘴,抽出袖子快速地跑开:“我只恨没早听师父的话,离你远些。”
第419章 404. 小弟子乖巧做功德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到年根。天气愈发寒冷,金不戮从北向南走,一路上反而越来越觉得温暖。
他打算回趟金家堡,沿路行侠仗义,为积攒一万件功德更进一步。
因南方远离战事威胁,处处平和安详。他那被冻得发紫的嘴唇终于恢复了盈润血色,被人围攻得伤痕累累的小脸恢复了精致可爱。只是周身仍笼着一层倔犟的闷气,像一重看不见的盔甲,将他紧紧地包围。
现在他正藏在草丛里,观察着远处的一桩恶事蠢蠢欲动。
这里是姑苏郊外,久违的江南。年年的讲武试艺小坛举办之地,其他时节却鱼龙混杂。前阵子来了一伙恶人,专在落剑潭这一带行凶,已奸污了三名姑娘,搞得知府欧泽林好生紧张。过了年欧知府便要升迁进郡了,怎么出了这档子事!
欧知府有心派人严拿,可临近年末人手着实紧张,还要为备战防御留着人,排都排不过来。周边的江湖英豪要也想拿那几个犯事的贼人,却被打退了一次。年根里人人都求个平安,近来江湖里又着实不太平,也就没谁有心思多管闲事了。
金不戮却不同。他不怕死,也不想过年,更发誓要积攒功德洗清以往错事,是以越是难抓的贼匪他越关注。
如猎人般,他潜伏于草丛中一动不动,等着邪恶的野兽现出原形,好将其一击拿下。
岁末上山拜佛的人不少。近黄昏,有的便落单了。
远远地,一对挎篮的母女拜佛归来。母亲走路缓慢,姑娘则很年轻,身姿袅娜。她们走在人烟稀少处,正经过金不戮所在的危险方位,如脆弱的猎物被野兽盯住。
那几个惯犯贼匪跟了她们一路,终于找到机会动手。在母女拐弯之时,一个贼人蹿出抓住姑娘的头发,将她捂着嘴拖入石后。另一贼人紧跟其后,举刀便冲老妇人砍去,丝毫仁慈也无。
金不戮早将这恶行看紧了,手中捏了两枚石子,指尖弹动,石子风驰电掣冲那劈向老妇人的刀飞出去。
当——
扑扑。
“嗷……”
一声脆响,两下闷声,一顿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