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下(42)
维摩宗的杖责,一般是主管刑罚的庚字堂长老督办。现在庚字堂长老不在跟前,便由贺南唐亲自监督,降龙堂的弟子执行,打得赵廷宴皮开肉绽,腿都快断了。
简易遥一直在屋内,没有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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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廷宴被打并无不服。全程心甘情愿受罚。每挨一下还高呼“弟子知错,甘愿受罚!”一直到晕死过去为止。
因为他知道,若非这通打,而是宗主亲自来惩罚,真不知怒火急火一起攻心的简易遥会降下什么耸人听闻的手段。
打完了赵廷宴就让他回小五台山,不在宗主跟前碍事,更是一记高招。
如若不然,他成天在简易遥眼皮子底下晃悠,保不齐哪天惹得大宗主心情不佳,找个什么事由再给他办了,得不偿失。
这是章文棠同贺南唐两人合力为大弟子留下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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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廷宴被打完后,果然是该医治便医治,该休息便休息。亲近的同门低调地前来探望,简易遥全都没有干涉。
明日,他便要动身回小五台山去了。
夜深之际,又有两人低调来探。是骆承铭和刘敬。
赵廷宴趴在床上,两股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但眼底的情绪是高兴的。
他压低了声音问骆承铭:“来得干净?”
骆承铭赶忙点头:“他们都伤心难过着呢,没人跟着我。”
赵廷宴点点头:“好兄弟,有胆子。做得利索!”
刘敬冲大师兄的两腿心疼地叹了口气,看向骆承铭却也是赞赏和兴奋:“真是个眼疾手快的小伙子!”
骆承铭一如既往,脸色有点僵,说话跟背词似的,整个人木木讷讷的:“全仗二位师兄指点得好——下手要快,时机要找准。小弟这才能在机会来临之时,毫不犹豫地下手刺死温旻。”
说罢,又木木地红了眼圈:“小七好可怜。”
抓捕吕剑吾一事就是骆承铭泄漏给赵廷宴的。暗示此事没有其他长老牵扯,只有温旻几个出面。
赵廷宴听后,立刻决定趁温旻势单力薄时永绝后患。
若温旻死了,吕剑吾被抓,而他只是“着急抓捕吕剑吾”,并没参与别的。功过两厢相抵,便是必胜的局面。
为保此事必成,他甚至冒险离开大宅,还打伤了一名护卫大宅门口的丁字堂暗影武士。
实际执行时有了不少变数。温旻的尸体没找到,吕剑吾跑了,还多了个鬼面小顾白出来。但毕竟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赵廷宴仍然觉得畅快。
现在他固然一时被罚。但责罚总会过去,不快总会被遗忘。永远的敌人没了才是最大的收益。
刘敬亲自踢小七坠谷,现在却装做一副痛心疾首:“唉,小七的确是个好孩子。我有点为他伤心呢。”
赵廷宴阴阴地看向刘敬:“鬼面小顾白也好,吕剑吾也好,都不可能同时剑刺温旻和漆烽。承铭已经给了温旻一剑,你就不能再刺漆烽了。确认没在他身上留口子吧?”
刘敬赶忙点头:“我记着的,没拿剑刺他。只是把他踢下去的!”
赵廷宴点头,转而看向骆承铭:“温旻在宗主面前风生水起,连带你们这一支的弟子也大有前途。你却为何冒着被罚的风险来帮我?”
骆承铭怔了一会儿,眼圈更加红了:“温旻从来没当我是师弟!我明明是右护法门下的二弟子。但他凡事总带着小七出头,小七没空便让叶子恩办事,就是不肯带我!就算将来他有机会掌权,我便能有尺寸功勋了么?
“我稍一做错,他还拳打脚踢。好几次当着师弟们的面,丝毫颜面不曾给我。我是老实,他便可以如此欺侮么?若不宰了温旻,怎能算男子汉大丈夫?!”
赵廷宴听苑平或多或少提过,温旻经常当众踢打骆承铭。转而问:“上次秋离的事,你怎么看。”
骆承铭吓得一愣,连忙摇头:“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秋离诬温旻,由利用骆承铭给温旻传话而起。从前到后,赵廷宴不曾向骆承铭透露过一丝一毫的原委。奇怪的是,骆承铭也没问。
今见他老实劲儿又上来了,赵廷宴依旧没有多说。只是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看着温旻一副和蔼睿智的模样,在人后却如此欺侮师弟、逼死师姐,有此下场也是活该。委屈你了,好兄弟。”
骆承铭忧愁道:“但现在宗主迁怒于大师兄,我心中好生愧疚。”
刘敬也道:“我们还是要低调处事。更何况,温旻还没找见呢。”
赵廷宴眼中也有些烦躁闪过。但不久,便恢复了阴鸷的自得:“若我没挨一点罚,那的确是不妙。现在罚也罚了,打也打了,我只需躲远些便没事。
“至于承铭,你是沈护法的弟子,宗主永远不会对你如何。
“温旻那边,三个人掉下去,全部没消息,的确是可疑。让丙子堂的人盯紧,万不可被其他支的人抢先找到。只要时间一久,他们也就不可能再上来了。
“现在宗主手下没有得力的弟子。等生过了这阵子气,你我再立两个功,一切便有好转——到那时,大师兄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骆承铭欣喜跪倒:“以后全仰仗大师兄提拔!”
第266章 255. 镜中吹冰
温旻和小七坠入深谷,已过了近半月。
维摩宗右护法首徒、御前红人、武林的后起之秀骤然消失,成为一朵震惊江湖的巨浪。
小七乃是云州大家族漆家的孩子。他一出事,也是震惊北关。
但这两个孩子的授业恩师沈知行却毫无反应。
他远在杭州。既未曾回到邺京,也不曾派人来寻。甚至连关心都没有一句。
江湖纷纷猜测,简大宗主免不了迁怒,杀一批人来泄愤。
可最后,简易遥竟也是沉默。除了不停地寻找两个弟子,什么都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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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坞客栈。
简易遥坐在温旻房中。
薄一雅陪在一旁。
房外除了一名大宗主侍者之外,其余皆是影竺国的亲卫兵——
芮雅公主将此房间保护了起来。
她寻不到温旻,便来在此房中痛哭三天。拜见简易遥,要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简易遥只能含痛安抚。芮雅却仍不肯离去,干脆下榻菊。
现在,她正住在温旻房间的隔壁,说要在他回来后第一时间见到他。
苏梨当然也来过几次,坚决不肯落于公主之后。最终还是被劝回了柳万里身边。
是以,现在温旻的房间属于芮雅公主看护。只有简易遥和几位长老可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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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遥每日来温旻房间一次。
今天也不例外。
房内干净整洁,床褥整齐得如同豆腐块。纤尘不染。
是温旻叠的。
他谨守在通铺房学到的规矩,历来整洁利落。用度之物,向来收拾得整齐到凌厉。
他消失后,诸物仍如他在一般,不曾有任何挪动。便留下个一个凌厉干练的模样,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在榻上打坐练上一阵功法。
温旻从不花时间在无用的事上。
但他愿意花时间修饰自己。
所以,他的房间内有面铜镜。不大,简简单单半条挂在墙上,正好可照人全身。
简易遥正站在了这面镜前。
镜中没有温旻,只有他自己。
简易遥知道这小弟子表面云淡风轻,其实极重仪表。向来不显山不露水,却在不同场合都能穿得最为得体。让人舒服,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将他记住。
他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一般无二。每逢重要场合都不显山不露水地修饰一番。装作漫不经心,其实极重细节。
若是和沈知行一同外出,更是提前一两个时辰便在镜前仔细装扮。
只是沈知行向来不解。还劝他碰见了公主、小姐再好好装扮。说他和师弟一起出去修饰个什么劲。
简易遥默默地想:想必旻儿这孩子去找金不戮之前,也会在镜前反复地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