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下(144)
他们的身法是……
不待金不戮辨认，一名黑衣人突然扬手。蚊蚋振翅般的细微声响铺天盖地，一簇密密麻麻的钢针射出，如繁雨将周天笼住。金不戮认得，那是洛阳司徒世家的银河落九天。
银河落九天乃司徒家看家暗器，曾被维摩宗改造成大型机杼，初始原型便是这细密的射针小机关。机杼一扣，发针百枚，攻击方位之周密百米内无人能敌。
金、万两人与黑衣人贴身而搏，哪够得上百米。四周上下完全被钢针包围，只靠挥动三棱刺根本遮挡不及。金不戮干脆脱下长衫舞成一道屏障，另一手已抱着万遗跃起。
若他腿脚利落，尚可提气飘远。可现在金不戮腿脚不便，弹跳时发力不够，还抱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刚刚跃起便因身体过沉而坠了一截，又堕入银河落九天射程之内。
眼看那铮亮的钢针雨一般密集袭来，金不戮犹豫着想点开腿间穴位，却已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之间，他不后悔错过时机，却只想着：
幸好没情急点开穴位。
我若在这里露了馅儿，小旻便会知道了。
就算是死，也不能叫小旻知道。
眼看细密如牛毛的钢针迫近鼻尖儿和眼睫，万遗吓得啊啊大叫。金不戮将小孩护紧，用自己的手臂、腿和臀等最耐打的部分挡在外面。雨一般的钢针立刻射入他的身体，发出十几声细针入肉的晦暗声响。
从未感知过的麻和痛让金不戮在半空中就打起了晃。饶是如此，他仍强忍着在空中顿了一顿，将万遗用力推出钢针之外，喊了声：“快——跑——！”
然后便如石沉大海，沉重跌落在地。
万遗只觉阿辽哥哥强烈颤了颤便掉下去，而自己却被推着飞远了。
他平稳落在地上，并未借势逃跑，反而愣在当场。眼见着阿辽哥哥躺在地上痛苦地挣了几下，却大半个身体动弹不得。那些黑衣人已追来，就要踩到他的手了，他们却根本不顾及，似乎巴不得将阿辽哥哥踩废踩残。
万遗哪里还有心思跑，疯了般抄起落在地上的一柄钢刀和一把长剑扑上去想救金不戮。双手持器，一刀一剑，脚踏罡步，小小一个少年居然生出了股英雄气概。
黑衣人的目标便是万遗，看他上前，乐得其成。一哄而上地去围攻。
万遗靠着股突如其来的狠劲儿挡在金不戮身前，竟能做到短时内不败。以剑接了黑衣人一刀，又用刀砍翻旁边一个，嘶吼道：“阿辽哥哥站不站得起来？！”
不等金不戮有反应，他自己却不行了——万遗人小底子浅，一说话分了神，顿时露出破绽被人踢倒。
对方毫不手软，一气呵成地举起钢刀直冲万遗的脑袋招呼下去。却被“当——”的一声，震退了好几步。
万遗正绝望又害怕地抱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上方发生了什么。忽然腰上一紧，被人拎着腰带向后丢去。
飞身间只听金不戮令人心碎的声音：“小宝别逞强！快跑——！”
为万遗挡刀的人正是金不戮。将他抛走的人也是。
金不戮笃定黑衣人要追的是小宝，自己身为金家堡的堡主，对方说什么也不敢下杀手，便以身挡暗器，想为小宝拖延一下。哪知银河落九天针虽细小，力道却极大，他被射中十多枚后两眼发黑，站都站不起来了。恍惚中见小宝意气用事跑了回来，马上要遭难，金不戮只能艰难地撑起身体，再次将一众黑人挡住。
可他体力愈发不支，挡了几招便又要倒下。万遗捏着刀和剑趴在地上看了金不戮一会儿，哇地大哭出来。咒骂了一声，又持着刀剑朝他跑，想要去救阿辽哥哥。
可跑了一半却又停住，矛盾而痛苦地想：
阿辽哥哥已经要死了。若我也死了，谁来报仇？
真要白白便宜了这些混账？！
生死抉择太难了，万遗那小小的脑瓜完全撑不住，硬是愣在当场。一边看看再次倒地不起的金不戮，如见明珠蒙尘，英雄落幕。另一边却见敌人明晃晃的钢刀袭来而不懂得躲闪。
僵持时，后方有人远远地喝道：“寥廓山下谁敢放肆？！”
紧跟着便是几声唿哨，尖锐又犀利，十几个身着靛青花衣的人持刀冲来。为首一人身材瘦小却快如闪电，蹿到金不戮跟前将他护住。
同时已有不少人围到万遗身边将他保护起来。
来人乃是白祈。爨莫扬听闻金不戮要离开，派他赶来相送，不想竟遇见有人在寥廓山下造次。白祈立刻率人将黑衣人重重围住。
会用银河落九天的黑衣人再次上前，发动机关十分难缠。可明月山庄的人越来越多，黑衣人渐显颓势。在源源不断的花衣武士围攻下，局面很快得以控制。不少黑衣人被当场击毙，另有几名断手断脚或重伤，被白祈抓住留下了活口。
万遗自然也被救下，哭丧着一张花猫脸跪在昏迷的金不戮身边，小心、愧疚又心疼地唤“阿辽哥哥……”。
不多时，明月山庄有更多人陆续赶来，更有几声惊讶的呼叫响在后方——
“阿辽！”
“阿辽——？！”
“不戮哥哥……”
“阿辽兄弟？”
温旻、爨莫扬、木范婕都已追了过来。还有背着个大行囊的萧兰卿跟在后方。
第343章 332. 揭开一个秘密
金不戮不想住在明月山庄，爨莫扬便没有违拗他的意思，连治伤都给他另安排到一座小院子里。那小院子在寥廓山下，却和明月山庄有一段距离。既方便联络，又省得抬头不见低头见。
现在金不戮尚未醒来，于卧房内接受木范婕的医治。爨莫扬则等在卧房外的院中，问身边的岩差：“审出了什么没？那些黑衣人到底为何而来，又是怎样潜入廖廓山附近？更为何要伤阿辽？”
岩差负责值守寥廓山上下。家门口出了刺客，还让阿辽少爷重伤不醒，这让他着实没面子。他操一口生硬的官话，显得语气狠狠：“我大哥和白祈在对刺客用刑了。现在已知那些贼人扮作普通练家子，四散来到南宁州，因此未引起我们注意。看其身法乃中原一带的人，洛阳司徒家也在其中帮手。其他的，过不多久便都会招了。”
爨莫扬点点头，看了看万遗，锐利眸光沉了沉。
万遗抱着膝盖坐在卧房前的石阶上一动不动，爨莫扬看他他也不理。
温旻在万遗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眼睛却红得吓人。一会儿看看万遗，一会儿看看紧闭的卧房门窗，似乎下一刻便要去将谁杀了。
最旁边站着萧兰卿。他是最后赶来的，本要来过浴火节。行前只听说过金不戮要来明月山庄，却根本不知中间一通折腾事。更没想行李还没放便碰见这么大一遭，只能跟着大伙一起来到这座小院子。
现在他走上前，手搭着爨莫扬的肩膀温柔劝道：“不要太担心了。木姑娘医术高明，阿辽兄弟又吉人天相，一定无碍的。”
爨莫扬飞快地朝萧兰卿一笑，又去盯住那两扇关紧的卧房门。萧兰卿望着他，眸光闪了闪便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一时之间，卧房门前阴云密布，沉得似有个闷雷憋在上空，不知何时便要炸开。
众人又等了大半天，金不戮和木范婕一个也没出来。这时间里黑衣人倒招了供，说是受万字行指派来“惩罚”万遗小公子的。包括爨莫扬在内的众人这才清楚——原来“小宝”乃是万字行遗珠！
万遗也没心思瞒了，坦诚了自己的身份。简单说了自己被族人冤枉，一路逃亡至此。隐去了和温旻的“约定”没讲，也略过了自己最开始找上金不戮的原因，只说了许多声“对不住阿辽哥哥”。
爨莫扬又多问了几句，温旻则懒得搭理任何人。又过了一会儿，卧房门终被打开。
木范婕从房内走出，手里托着个木盘。盘内有明晃晃的碎东西反射着阳光，偶有血丝一闪，犀冷可怕。
爨莫扬、温旻连同万遗全部冲了上去，第一眼便看清了那可怕的盘子。其中是十来根细针，纤如牛毛，约莫寸许。顶端不是普通针尖儿，而是带着微小的十字形倒钩。经机关打进皮肉里不仅极深，取出也困难，中招的人无论如何都痛苦不堪。不愧是司徒氏的看家暗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