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载不害真意(75)
林启明语重心长:“刘院长,说句心里话,你不要有担责的心理负担,太为别人的大事小情操心了。我看是有些年轻的同志为了达到个人的政治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后果,不讲人格,不讲道德,唯恐天下不乱!耍滑头,把我们两家一起耍得团团转啊!”
刘院长不想接这个话茬。他很为难,一方面他与白轩逸的父亲还算旧交,另一方面,他实在心仪何意羡这个小伙子,他云英未嫁的孙女儿亦如是。考虑到可能的秦晋之好,对其兄长,便帮帮场子:“但是我听说白检是不是已经向中央做检查了,主动请求处分过了?”
他不知道,他瞎诌的。但这给林启明灵感了:“书记,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都是同志,有什么不当说的?”束书记道。照理他应该调和一下的,但私心厌恶白轩逸,哪有这么不着调的检察官,扫黄,扫黄上回把自个家里头的宝贝独苗苗送进去了!
刘院长插嘴:“林检啊,咱们党的宗旨是要消弥而不是激化矛盾嘛。”
林启明却已坐不住了,站了起来,一副清理门户的凛然样:“对于政治思想领域的人民内部矛盾,必须通过‘团结——批评——团结’的方法来解决,现在有的同志在重大原则问题上不同党中央保持一致且有实际言论、行为或者造成不良后果,涉嫌危及到党的领导的权威从根本上发生了动摇。防止再出现这种别有用心的事情,政府和人民可不管谁支持你,你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所以我以市检察院检察长、党组书记的身份,提出建议予以白轩逸检察员,党内严重警告一次!”
党内严重警告,影响期一年半,不得在党内提升职务,或向党外组织推荐担任高于其原任职务的党外职务。
束书记象征性问,有没有需要解释、补充的,白轩逸表情平淡。众人看他的目光中,多是讥讽,但也有小部分人看着他这种带着无知的正义感,总让人悲从中来。
又安静了,李林见状把桌上的文件整理来整理去,弄出点缓解尴尬的动静,匀而无序地运动像搓麻将,搓牌洗牌一样。下一步就是说大家都在,要不就专题研究一下,撺掇当场表决了。
束书记环视四座。此时举手的快慢,与仕途稳健程度成正比。
现场两个人没立刻举手,一个是心上心下的刘院长,他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瞅了眼白轩逸,一切也许还有可为,可是看到他怎么就冷嘲热骂一肩挑了呢,说不来为什么想起一句话:有时候我不是觉得你说得对,我只是实在懒得辩。
刘院长跟着叹息,又抓了根黄胖香蕉,手里有点什么才踏实。他好像对白轩逸不止于同情眷注,就算这位副检察长成了众矢之的,看到那种超越凡尘的静定,他也还有重大的害怕,以至于慌里慌张抓香蕉的那只手高高举了起来。
还有一个是连麟,到最后也没从众。林启明赤裸裸嘴角上扬,束书记直接无视反对一票,李林高声宣布处分决议通过。
第102章 而今春雷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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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纪委副书记罗仰哲匆匆记下了,这项处分,还需要上报中纪委裁夺。
但林启明已经爽了,大仇得报,四下洋溢着“对”、“好的”、“可不是吗”、“那当然了”的美丽附和。一举两得,也树立了政法委书记的威严,加深了公检法大家庭扛顺风旗的不该死罪的高明认知。
林启明不禁道:“老书记,您的政治意志就是一个英雄,绝代勇将啊。”
刘院长感觉自个刚才站队不明确,大梦初醒,这会连忙亡羊补牢,竖起大拇指:“是哇,站直了一座山,倒下了山一座哇!”
束安邦脸色一变,他年龄抵线了,上升无望,明年就要退到二线干政协去了。听到这种话,只想剁了他。
这时前方探子来报,说市长一会过来。束安邦正了正领带,忙进行今日真正的议程——大桥坍塌追责。秘书长李林接下来有请交通运输局袁小鹏、应急管理部党委书记牛明汇报。
“……第一时间市长及市委书记带领有关人员,赶赴事故现场,指导应急救援和相关保障工作。设现场救援组、现场维稳组、医疗救治组、舆论宣传组、善后维稳组等5个工作组,全力做好事故应急抢险、伤员救治及相关保障工作……”
袁小鹏是个“吃吃喝喝,没是没非,无能无为”的干部,领导问他下一步怎么办,他答:“我的思路和想法都不大成熟,大政方针听中央的,具体工作听上级领导的。”
牛明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一张口就能列出一个目标、二条经验、三项任务,四条措施,五个保证、六个效应……谈一项工程,连用八个规定、八个保证、八个提高,大小标题错落有致,读起来朗朗上口。
“关起门来反思,我们认为本次事故必须有‘三查’:一查源头,为什么货车司机要超载,是否真的如货车司机所说赚不到钱,跑货不超载就是亏钱?二查现在,现在国道、京沪高速跑货车的越来越多,超载问题也层出不容,那么相关部门是否可以加强处罚力度,杜绝超载问题?三查后期,经过相关部门整改后,如果问题得到了改善,那么该进行保证后期超载问题不再发生……一要增加相关警示,桥侧翻之前警示要醒目,也可以采取限高办法;二要根据最新桥梁规范进行逐步整改,也可纳入城市城建计划;三要学习南京,进行不停车测重,在路上加入测速石英条,在国道试运行……”
牛明是束安邦一手提拔起来的,这种发言事先协商通气过了。
言毕众人鼓掌,竟有一人异议。
连麟最先把头一扭——这是什么政治腕力,如此被动情况下不但没服软,显然还在谋求进攻?
大家纷纷也看去——检察院的能说上什么话?人民代表大会产生一府一委两院,政府、监察委、法院、检察院,但是党内地位排名依次是党委、人大、政府、政协,哪有检察院的事?
尤其是检察院至关重要的反贪、反渎职能划转出去后,很多人连人带编转入监委,检察院虽然还是颇具实权的政法单位,可是权力有所缩水,有人笑话他们吃饭都上不了桌了。
而且是这个发言的人,戴罪之身不说,没有上级支持亦无群众基础,孤家寡人一个,大家躲他跟躲瘟疫似得。
白轩逸像有点惊异到了,但疑问句说得没什么疑问口吻:“这是你们定的基调。”
“白检,这是市委领导统筹的意见,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太意气用事嘛。”一旦再形成对立,雪上加霜,以后的工作更难以开展,连麟连忙想劝住他。
李林两指并拢又敲桌子,这下敲得比较隆重:“白轩逸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请你向束书记解释一下好不好?”
白轩逸说:“我的意思明确,请市委市政府对案件的基调进行纠正,事故是坍塌而不是倾覆。完全两种概念,必须一查到底。”
夸夸其谈不代表会说话。牛明被白轩逸一看,就有点乱了章法:“检察院的这位小同志此言差矣啊,因为单位面积上那个桥那个承重面也承受不了那么重。啊,大桥你要理解它年久失修吧,又有大量的很多货车……”
白轩逸打断:“几辆?”
牛明顿了顿,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大智若愚:“啊,超载几百吨,不是说整个大桥承受不住这几百吨,是那一段承受不住,这个但凡读过初中,学过点力学的都不用解释吧,啊?”
束安邦眼看这局面,并不立刻站出来。好像无论白轩逸拳脚怎么刚猛,全都如同打在棉花堆上。他这种人就像石佛,笑口常开却是铁石一般的心肠。好一会才说:“白轩逸同志,市委不是不同意你深入调查研究,那你也要拿出一个比牛明同志更高明、更务实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方针嘛……”
牛明趁机给李林递眼色,意思是摁住白轩逸“别讲了,别讲了”。
那东江大桥当年仅用15个月便完工,的确有十年的年头了,昨天下午中间一断,不到几分钟又从桥墩上整体塌落。据目击者称,豆腐渣酥到入口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