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载不害真意(44)
何意羡眯了眯眼睛,笑道:“小楚,你知道我最喜欢明码标价的东西。只要你的货足够好,我能给出的价钱,是你无法想象的。”
楚茗在他的注视下抬起了头:“白轩逸,Atung Bai,身高191厘米,生日9月29日。没有军队服役经历,却精通枪械射击,自由搏击和综合格斗的高手,拥有F16战机驾照,手持军事跳伞、潜水和高级狙击手多个专业证书,熟练掌握多种特战装备操作方法。何律师,这些基本信息我有没有说错?”
何意羡听得快慰,打开车中央扶手箱,取一张盖好印鉴的空白支票:“我要他的档案。”
楚茗却接连两个否定句:“我会给你的,不单单是中美两国的病史档案,而且是白轩逸作为典型重大精神病人从出生开始,直到我们谈话的这一刻的诊疗、护理全记录。”
“还有……”楚茗头又低下去,“先生,我要的不是钱。”
第64章 腐鼠那能鹓凤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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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时,医学神经生物学国家重点实验室。
两台脑立体定位仪旁边,一只肥硕的豚鼠正在安乐死笼里,被动吸入二氧化碳。三分钟后,呼吸停止,眼睛失去颜色。
莫名其妙,何意羡出神地看了这一窝死老鼠一会,直到穿上白大褂的楚茗取来打印的档案,他都还没那么快移开注意力。
楚茗将资料摞摞整齐:“这些都是护理人员的报告,包括血液检查和其他细节。但很明显,在某一个时间点之前,Atung Bai的‘治疗’被概念化为药物的管理,并且没有提到任何其他类型的干预。至于其他类型的干预,等您读完这些,我带您去现场实地看吧。”
以下是摘要部分:
Atung被带到门诊诊所,因为“....极具攻击性的破坏性行为和睡眠问题。”他非常抵触来自亲人朋友的接近与关心,最近的一次逃离住家,他被安置在一个为无家可归儿童提供的设施中,长达三个月。
第1天,Rx:2毫克哌唑嗪(Vasoflex);750毫克二丙戊酸(Depakote);10毫克阿立哌唑(增强)。
第2天,第8天,第15天没有变化 Rx:阿立哌唑增加到15mg。
第111天,Rx:哌唑嗪2mg;丙二酰胺750mg;阿立哌唑15mg。
第129天,赖右苯丙胺(Vyvanse),30mg在7p.m下添加到治疗方案中。
第139天,赖右苯丙胺在有攻击性报告后停药。
第143天,第158天没有变化,右哌醋甲酯(Focalin)5mg加入药物方案。
第173天,右哌醋甲酯增加到10mg。
第185天,右哌醋甲酯增加到15mg。
第205天,上次访问,“Atung已经3周表现得很好了。”
最终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幻觉);双相I型障碍(缓解期混合发作);和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联合型。……易激惹,抑郁。
这部分最后一页的时间,何意羡无比确定,恰好是他到达白家的日期。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不错。
“所以什么叫只有药物管理?小楚,隔行如隔山,你说点我听得懂的话。”何意羡额现冷汗。
楚茗捻着页脚,带着他翻过几页,说道:“意思就是他病得还不是很严重,只需要定期吃药,你可以理解成只是重度抑郁症。中途他好过一段日子,但护士没写原因。几年以后又复发了,一发不可收拾。”
病情好转的时段,对应的是他们在弄堂里生活的岁月。白轩逸一回到家,病情急转直下。
何意羡就这么翻到头了,急道:“后面,后面的呢?”
楚茗却领着他穿过几道大门——电休克治疗室。
里头一名患者正在接受治疗。病人仰卧,口中塞着牙垫,腰部和背部垫着沙袋。密密麻麻的电极置于他的头部,医生调整好电量和时间,突然打开电源开关!通电之后,病人立马出现全身僵直、抽搐、双眼上翻、呼吸暂停……外行人看来,挺像恐怖电影的桥段。
楚茗道:“这就是Atung过去十年,每个礼拜都要经历三次的事。”
何意羡人前向来不动于色,用伪饰的平静说:“他最近还在?”
“好像自从来我们市以后,增加到一周四次了。”楚茗微笑点评,“没办法,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他爆发的话破坏力太强了,必须经常物理治疗一下。”
“你说他小时候抑郁症我信,长大了还发展成反社会了?反社会的当检察官了?”何意羡大感荒诞不经,“还有,精神病史怎么体检入编的?”
何意羡问完,就觉得他是急得脑子烧了,白轩逸什么身家,他考公务员还要体检?
“您说的大概是,完全无法融入社会的低功能反社会人格。而Atung这种高功能型,他们聪明又很有魅力,获取很高的社会地位易如反掌。但是他们天生沉迷于掌控、战胜他人的快感,喜欢血腥暴力以别人的痛苦和虐待别人为乐,是一种不可能被拯救的邪恶……”楚茗跟着他往回走。
何意羡坐回了他情有独钟的死老鼠边上,打断了道:“你和白轩逸熟还是我熟?”
“您为什么不信?这是记录在案的东西,病历不可能作假。”楚茗不服。
“对,就等你这句话,空口无凭,我要后面的病案啊。”何意羡摊手。
桌上一份文献,名为《抑郁症的血清素理论:对证据的系统伞式回顾》。楚茗将它卷了扔掉,回过头就变了神情,他的忧郁像雾,织得纤悉无遗,而具体形象却难以形容:“先生,那我想有必要先谈谈我们的事。”
何意羡温柔似水道:“宝贝,你说的事我记在心里了。咱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好不好?”
楚茗交换的筹码,是要求何意羡翻一桩陈年旧案。楚茗之父,多年前被指控为一名纵火犯,判了二十年,服刑至今。那年楚茗不满十岁,奶奶闻此噩耗,脑溢血瘫痪。母亲一病不起,家里无人尚有劳动能力。楚茗鱼跃龙门,可真谓个奇迹。
过去这么多年,重新调查取证,难如登天不说。最关键一点,此案当年何峙插过一脚。何意羡懒得多想,多半这个楚父,又是何峙拉来背黑锅的。他和何峙,最好是死生不复相见,为什么又要无事生非,搞出点拉三扯四推推搡搡的,就很烦。
但是,楚茗还真捏着他的七寸了。巧吧,白轩逸就是阮雪榆的病人,秘密文件独这一份,上别的地方去调,连白轩逸的名字都搜不到。
他妈的,烦死了。
楚茗似乎见他为难,语气软了一些道:“先生,我前几天其实去律所找过您,彭小姐说没有预约不能见……”
“她头发长见识短的,我回去批她,敢凶我宝贝。”何意羡哄道。
“彭小姐人很好很得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楚茗摇头道,“我是说,我在茶水间听到了一些八卦,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她们在说……您的出身。”
何意羡两眼一黑,这绝对是白轩逸那天庭审,当着黄妙妙的面,让他下不来台的后续。
楚茗继续道:“对不起,我对您的一切都实在好奇。那个村子我查过了,先生,一个靠海的小镇竟然会有几天几夜扑不灭的大火,您不觉得太违背常理了,太魔幻现实主义了吗?我们家失火的村庄就在那附近,两次大火相隔时间不到几个月,难道您都不怀疑是一场连环纵火案,我们的仇人是同一个,逍遥法外了这么多年吗?”
何意羡那年水葱似得嫩,怎么查,连根毛都查不出来。
楚茗慎重道:“先生,我明白您是一言九鼎重千秋的人。但是恕我没有见到我爸爸翻案出狱,我是没有办法把剩下的资料交给您的。我已经仁至义尽都告诉您了,Atung Bai是无容置疑的反社会人格,我用我的学术人格和生涯担保,我说的与他的诊断书一字不差。他骗过了所有人!您应该离他越远越好!当然您固执己见,不相信也没关系。毕竟领先的精神病学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承认当代精神病学的主要结构是宗教思想,而不是科学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