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载不害真意(108)
第134章 灵山只在汝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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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雪榆拿了登机牌,刚要过安检,便听陈兮云百老汇表演似得叫了一声:“WOW~精彩了~”
随行的小医生伸头道:“陈主任您的消息够灵通的呀,这种新闻我寻思电视上不兴报道呀,您是千里眼顺风耳啊,第一手就知道!”
“塌房的是自家,我想不知道难啊,政府那楼不就咱医院门口?”陈兮云把手机一撇,“雪榆,你也是响响亮亮的热血爱国青年,要不要回去投身革命?不对,不行啊,道上放出话生擒小何律师,跟咱利益冲突了…”
阮雪榆锁眉,进来的通道就那么几条,人挤人,挤得颠簸起落,四下却不见那对检律。打了个电话给白轩逸后,阮雪榆放下行李直奔他们所在去。
距离王笠的班机抵达还有十分钟,何意羡接到了警局小警员柯翎的来电:“何律师,有一个事,我们领导不让我跟您讲,但我觉得不该瞒着您…”
这节骨眼上,能有什么事。林启明告诉白轩逸了,何意羡自然也有无数线人。那帮高材生们说他人称“政法不倒翁”,在申城“蟒蛇吃天”!说他“水”倒了大桥,“火”烧了大厦,鱼腹丹书,篝火狐鸣,都证明他已经与中国人民的正义水火不相容了,必须即行屠戮…
柯翎说不为这个。何意羡说:“你说吧,别怕违反规定。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事上见。”
“这个小姑娘叫何林霖,您认得吧?”柯翎传来一张照片,琳琳正半蹲在医院楼顶的边缘,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了,旁边是警局谈判专家和心理危机干预小队,“我们已经协调了快一个小时了,小孩还是要跳楼轻生,唯一诉求就是见哥哥,她说还等你三十分钟,不然……”
何意羡挂了手机,连开自己车都来不及了,笔直往打车区奔。刚坐上出租车,只听窗外一声:“何意羡,你去哪。”
白轩逸温和平静,仿佛外部世界没有正在发生滔天骇浪:“你先上飞机,这里交给我。”
何意羡把凛凛的视线扫到他脸上,人有欲望便会说错话,无欲则刚,他这张脸上当下便显得爱恨已尽:“你自以为是知道什么?我不走,我为了你?我为了你那破政府?我是为了她何林霖,何林霖认得吗?何峙他女儿!”
何意羡飙语速,白轩逸的脸色密云不雨:“你认真的。”
“搞笑,白大检察长,你从哪里听出来我不够认真?我和你一走了之,到了北京背上条人命?”
白轩逸透过玻璃看着他。何林霖在医院,医院旁边是政府,政府群众要抓何意羡,何意羡去送。何峙的一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倘若认真如此,白轩逸会无话可说,但仍道:“你觉得我可能信。”
何意羡笑了:“你既然怎么都不信,为什么还要问?既然我是骗子,我是惯骗,你问了又有什么用?我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一百次一千次……白轩逸没空跟你废话,司机,开车!”
但是汽车发动机迟迟没有动静,那老司机听他们对话惊觉什么警匪剧,何况又见到白轩逸腰间的黑亮凶器,只听咔一声,甚至打开车锁。何意羡刚被拽了出来,白轩逸力气大到他腑脏也颠倒,车子就如炮弹似的弹了出去。
何意羡手肘打在他的肋骨,白轩逸固执地抓住他,手掌放在他的后颈。结果显而易见,动物的幼崽被夹住、叼住这个部位会心率降低,表现被动,身体紧张。人类也不例外,那份肉体上真真实实的焦渴的感觉又使人昏眩起来。像个渴望回家的小孩子,回到安全的港湾,有人把他搂在怀里,能让一切好起来。
希望这个拥抱可以没有时间上之起始,没有空间上之界限,但人怎么能脱离时代在空虚中进展。如那说时代如流沙一般流动不止,他们所站立的位置又不是他们站立的位置。
可是,是否所有最为可畏的事情,都有着一个最为平凡的开始。远处来了三个女人,两个相对年轻,其中一个俏丽瓜子脸是白祺琬。一个年老,那年老的坐着轮椅,看得出芳华时一定是位名动京华的美人,乃至是传奇。一双眼睛亮而极有神,只那像是某种对极权的诅咒。
何意羡撒谎精,王笠的确是这一班飞机抵沪,可何意羡等的人分明是白祺琬。白轩逸发现他如此急躁,正是白祺琬来了一通讯息,说你现在存世还有一位亲人,想不想见一见?
这出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乱伦的讽剧,即便只要一天没被当面拆穿秘密,一天便得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演得够久,演到大家都忘了尴尬。何意羡曾经邪恶地想,反正世上已无双亲,他不需要对谁义不容辞地负有责任,就可以同哥哥无人知晓地建立个美满的小家庭,培育出世间最好的爱情,谁又能够指责。可正因他这样唯利是图的近视眼太多,不仅讽剧,人间的悲剧和丑剧,才层出不穷。
没有猜错的话,那处处施展华贵的魅力的妇人是他的外婆。他无法面对直视,只能回过头来正视兄长。他感到兄长不再是自己今在昔在永在的神,而可怖地渐渐与母亲父亲的面影重叠在了一起。
何意羡突然就不挣了:“白轩逸,你知道不知道,我把她当亲妹妹。”
多么繁杂的关系,多么纷乱的场景,四周不断地有人在他们面前经过。人生都错位了那么久,何意羡声调里是几乎再也控制不住了,终归还是非常静定地看向了白轩逸,他意决不再眼光浅近下去:“难道不也是你的妹妹?”
第135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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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需要怎么样地把话说尽,把风驶尽,何意羡已经切中了事和理的要害,绝对实事求是地要白轩逸知道——他一切都知道了。
“何林霖也是你妹妹。”
“我只有你一个弟弟。”
白轩逸淡泊至极的反应,这并不给予何意羡被偏爱的优裕感。何意羡反而感到终而复始,枯坐牢底的人只有自己一个,只怪自己毫无心智地陷入了一段乱伦的欲孽中,连三接四的吵闹折腾,最终变成一个世人不敢听不敢看的怪物的,也只有他。这么个算盘珠一样的日子,一粒一粒地拨过去了,到头来才知道都打错了,全乱了。他看到活神活现的血肉伤害,痛感冲进他的双目。
他又想到,命运不是风,来回吹,命运是大地,走到哪你都在命运中。整个都是,有什么你还舍不得?
何意羡尽量沉静地呼吸,却好像要把少年时代的绝望,都交给这一刻:“白轩逸,你混蛋透了,你真的太可怕太气人了,我告诉你我们今天非分手不可。”
外婆和养母在往这里走,提醒他在他出身的这个狂乱败坏的家系里还有别的许多人呢。
白轩逸却拉过他十指相扣,强势而沉着地带着他往回走,在钢筋水泥世界里展现何为一对现代离世者。来往行人伫立在街头张着嘴凝视他们,他看到白祺琬掩口吃惊,听到外婆那么端庄又讲究体统的人,一个永久凝然的龙头拐杖杵地的声音。
何意羡和无声的世界溶为一体,一下子永久地、致命地空掉了,脚后跟不落地跟鬼附身了一样。不知自己是怎么被白轩逸弄上飞机的,并非思想和身体各行其事,而是可能无数的拳脚相加,洗手间的墙壁见了血。但是在惊动机场安保系统,甚至公安武警联勤队伍也上来调解,空警二支队地面执勤的情况下,也显然无效。
一个500多人的大飞机就意味着排队进机舱就要好久,何意羡就空了那么久。
这种空的感觉早年他也有过,都是关乎白轩逸的。白轩逸给他的深深创痛,经年累月无法补救,想到他猛不丁触到这个伤痛,有时一天写不完一份审查起诉意见书,听到最高人民检察院颁布的“人民满意的检察官”的名字,几次险些晕倒在辩护人席上。后来是怎么脱敏治疗的呢,是何意羡某一天进行了一把司法三段论推理,猛然发现人生本无意义,追求意义,又无所知,又有所求,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意义为何物。
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信号没断。林启明正在电话中说:“白组长啊,虽然鉴于目前这种不寻常的形势,但是网络时代又怎么样,强压下去还是您一句话的事,我们已经郑重警告了任何人都不要玩火,先稳住动乱分子,尽量避免发生正面冲突,现在群众内部‘撤离’意见较为多数……我们还拘了几个政法大学的学生,这个事背后到底是谁背后作梗的,各说各话下亦有很大的出入,白组长看要不要‘立场更严明地’了解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