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载不害真意(132)
手指的烟像雾霭一般袅袅上升、弥漫扩散。何意羡或许更应该去吸烟室冷静一会。他的内心正在翻腾——就像熬肉汤——那么,让那些渣滓浮到表面上来,然后用汤匙撇走,就是这样。
荷官负责发牌和处理筹码,见何意羡手头上归零了,自然请他在赌局中退场。束仇还要玩,林启明教育他:“定住心猿则悟空,拴住意马便化龙。”
其他赌徒的反应也不失为热闹,把他们赶得像孙子似的。有人议论,听说那位Z先生不仅赢了钱,把人家的手赢了砍下来喂狗,那狗啃手的咯吱咯吱声还鲜活在耳边呢;有位赌王前来找他挑战,输光所有的赌资后要求赌命,最终输得从三楼甲板跳下去,趴在锅炉房上变得那么难看。
命运又何尝不是一场赌,但何意羡此时乱了。手上玩弄两张玉石麻将,最后把牌都给玩得有些烫手了。再在这旋涡沉下去,白轩逸在哪?何意羡怕自己走不到那一步,不能最终死在白轩逸的身边。
何意羡正准备让位。一枚骰子掉到下头,嗒嗒嗒几声滚到地上,搭手一捡再抬头的功夫,只见对面坐了一个外族女人。
何意羡——往常的他只要打量你十五秒,就能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然则今天也许是哥哥乱了他的心,又不一定是眼前的女人太过神秘诡幻,何意羡眯紧了眼。朔风凛凛吹人衣。
美女分很多种,对面的这一位更如威力强大的雅典娜。她霍的一脱厚重的皮草披肩,里头一件像是旗袍制式的大开叉抹胸晚礼服。肩上赫然一条“过肩龙”,在黑帮里,这可不是随便的小人物可以纹的!
“Vipara先生,这里是一点馈赠。”女人用她有些健美的,上了糖色的胳膊从左拂到右,红红紫紫的筹码摆成高低几排,“毕竟Z先生对你赌术的表演,非常感兴趣。”
这个Z,激了他两次,逼他去赌。物之反常者为妖,何意羡如何会上钩?好了,现在阴的不行,第三次,来阳的了。
这时也是漠不关心,轻蔑笑了笑,满脸的静观势态,看看再说。何意羡笑道:“女士,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女人没有接这句话,道:“我明白,之前的筹码,对你来说,并不大够。”
她向后一摆手,楚茗和那雅努斯的雕像,俱被呈了上来。
何意羡眼底无波。倒是王瑛璐,见了自己的竞品,没有道理地扑上去抽几下何意羡手里的烟,呛了几口歪倒在他怀里,因为幸福而显得目中无人,一直对着楚茗咄咄称奇。
束仇则对他发出软兮兮的语气不由感到吃惊,当真不是一个赛道的。
只有林启明没有儿女情长,大局观在,马上去看何意羡,只觉他端坐在一束圆光中。林启明转瞬间又右手牵猎狗,左手托苍鹰了,谁与他年少比轻狂?束某因见王某搔首弄姿,嚷嚷要走,林启明二次教育:“越是在逆境的时候,反而又是迸发机遇的时候!”
妙龄女郎围绕,双目饱含着单宁充沛桃葡萄酒似的浓情,慢慢地摇动着一头金或红的波浪长发,身后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四下的人越来越多,何意羡好不容易才瞟对方一眼:所以?
女人说:“这些你都看不上,那你认为——这个呢?”
她取出一张相片,像是刚冲印出来的,油墨没有干,表面有点黏。女人将它背过来,再缓缓推到何意羡的面前。
何意羡从一边挑开来看,一瞬之间,脸色何止大变。
白轩逸——在他们手上?
第160章 名高艺绝何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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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的白轩逸,囚禁在一间地下室里。他的头低着,手脚不仅被戴上了镣铐,那甚至是“背铐”:一只从肩膀上面背过去,另一只从背后背过去,然后将两只手铐到一起。这种铐人的方法也叫苏秦背剑,最厉害,最残酷。
女人亮红色的头发闪耀火焰的光芒,空气干燥得能点燃人的双眼:“我想你见识到Z先生的艺术创造性了。你应该可以想象到,你朋友的死法,也会十分地奇特。”
围观人们的活力空前高涨,但任谁都不知道何意羡手里攥成一团的相片是什么,只是王瑛璐离得太近,惊讶发现,一个人可以冒汗的速度可以如此之快,他看见何意羡的睫毛上,真真切切凝结了几颗微小的水珠。
切切实实沾了一身寒气,王瑛璐莫名就被一种恐惧席卷到后背,表情像吞下了一大块黄连,腿肚子战抖不止。绵腰本如弱柳,猛地坐直了,正好对上楚茗阴而不雨的双眸。王瑛璐泻火骂道,你比三角贸易的黑奴还要廉价。
短短几秒钟,何意羡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干净了。他启齿笑道:“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你——‘斝’女士,我没有记错吧?”
女人羽毛面具下的脸,容色不明:“既然你认出来了,我想友好地提醒你:首先你只是一个律师,这些局可都是职业赌手玩的。世界的豪赌客,地下钱庄的头目,都在这条船上。”
“律师啊,打牌不怎么样,唱歌还过得去。”何意羡似乎很有自知之明地笑了,但这回答风马牛不相及。
“唱歌?我真希望你在说笑。所有人都只想知道,你是这条船上最好的赌手吗?”
轻轻袅袅的香烟,就像一只松散的云。云来了又去,何意羡饮了一口威士忌,放下后杯壁碰撞出明亮如冰的声响:“你就赌我是吧。”
斝女士身后站着的那些保镖,个个壮得就像一座山。紧紧包裹在他们巨大身躯外的西服,那做西服的料子都能铺满半个太平洋。多的是黑人,剃了平头,脖子后面爬了好几条纹身。两个皮卡司机架势的男人,将大堆的筹码挪到何意羡的桌上。这些足够他用它来扳个平局,至少站到和高手们一条起跑线上了。
何意羡抬起眉,不付出艰巨劳动,上天不会给人任何东西。果然,要得到这些起步资金,交易的条件——下一站停泊时,他必须及时下船。
“那就算了,我不喜欢筹码一多在口袋里晃来晃去的感觉。我没那么多钱,玩这么大手会抖的。”何意羡在面前的小山堆里挑挑拣拣,最终夹起几枚最小面值,“那如果我只拿五块钱,五块钱先赢你一池子走?”
他的声音明显压低了,但一传十十传百,转瞬间半片赌区闹翻了天,呼啦一下人全来了,还有陆陆续续的人,使劲推挤出一条路涌来,都在问:他是谁?他下了多少注?有的醉汉把衬衫纽扣解到肚脐,拍着肚子叫好观战。几个上过《花花公子》插页的模特,在身后边笑边捂着嘴。束仇因被红牌警告过了,双手相扣搁在脑后,不停地用鼻子喷气。他又不傻,知道何律师嫌弃他吵。刚才让王瑛璐嗑瓜子的时候,还顺便建议自己去演出乐团里帮忙打三角铁。
林启明劝谏:“何律师,我知道你三头六臂,但你不要冲动……”
但劝完了,自己也觉没道理,不就是五美元吗?输了能咋的?
林启明搜索枯肠,他是真没见过何律师赢钱。以前见过他和一女明星对赌,一把输掉两百多万,还跟对方开玩笑,说她几分钟就赚了两集片酬,请那位小姐把缝晚礼服剩下的料子,给他一点去做领带。还不忘扔给她助理几张筹码,说她在旁边看输钱着急的表情真有趣,问女演员能否带她入演艺圈。林启明当时真想插个嘴:你想通啦?晚啦!是啊,你的命本来该一生都难逃公众镜头。星光啊星光,什么叫星光,唉,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
故而,林启明想,恐怕小何律的输瘾又犯了。你鱼肉乡里,亏心财富太多,就要做慈善。林启明又激动,又实在想走,何意羡这个人到哪里都是一大堆麻烦。
所以除了何意羡,没人知道白轩逸的处境,没人把这当一回事,几个小钱娱乐着玩的事。
这一桌人的组分和先前一样,日本人说:“听着,你如果的玩花样,我会让你的很后悔!”
何意羡点头:“相信,你们为天皇的效命,生命的都在所不惜。”
日本话说他马鹿,碎渣,雑鱼。何意羡每个字都听懂了,一边叫了鸡尾酒服务生,一边笑道:“对了,听说你们会剖腹自尽,一会儿表演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