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载不害真意(149)
“其实我还查到一些更有趣的事,我还知道罗刹娑的起源,我们家祖上是一群纳粹,有一些被日本人和德国人折磨过侥幸存活下来的,他们都说……人在遭受毒刑的最后时期甚至能模模糊糊地领略到一种快感,一种朦胧的交欢的快乐。那个时候,疼痛转换成了快乐,恐惧和仇恨就变换成了一种性欲受虐狂的迷恋。你说对吗?试一试就知道了。但是千万别告诉白轩逸,他头皮都要气绿了。”
咫尺之间,何意羡听到对方逐渐加重的呼吸,自己却始终像青草一样淡淡的呼吸,散发出一阵阵体热和香:“又不说话了。那你回答,干嘛上午偷偷摸我的脸?像个色鬼。”
白湛卿把他的手指捏痛了,他在尽量驱散这种突然产生的不安感。白湛卿低头看见他的腕部,特别适合戴脚链,走起路来金铃晃动,甜美动人丁铃铃铃,插着翅膀振振欲飞。上次见到它的时候,还穿着草莓袜子。那是青春期,何意羡因为没有二哥的爱,女孩子气非常爱哭,动不动就威胁大哥,“你要是不怎么怎么样,我就死给你看”,然后拿个剪子抵住自己——历史悠久的手段。白湛卿要当一个大容量的垃圾筒,让他尽情地倾倒。
尤其是现在,弟弟还在用大腿屈了一点压向他的小腹,温柔地低语道:“你就是想摸我。”
白湛卿很心虔,像圣经:只求你放我在你心上如印记、刻在臂上如戳记。
但是何意羡太煽惑,像风吹火。他这个人把自己理解成宇宙中心,对别人的认识总是比较肤浅、散漫和固有印象化。讽刺的是,似乎越是这样,他的俘虏越多,可以用“走量”来形容。如果能够控制这样的人,难道不是终极力量的体现吗?不止只是性,这是来自权力的诱惑。摆脱诱惑的惟一办法大约是向诱惑投降。
白湛卿却说:“我不知道。”
“好吧,哥哥和弟弟之间说这个……虽然天哪,哈哈哈,你脸红了,你好像那个,就像白天出洞的小松鼠,刚伸头就缩回去,缩回去又伸头。算啦,但是也不合适。”何意羡感到有必要为他解围似得,一笑置之,“而且你就像白轩逸,是不是也会记忆接不上啊?那你记得的我,是不是还没有成年?”
“我听说当哥哥的,经常摸摸弟弟,弟弟就能长大得快一点。”何意羡的语气,好像对方随时可以行使他的一家之长的权力。
白湛卿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的汉语不大好,一直用英文沟通。何意羡叫Vipara,但生活中往往使用一两个音节的昵称,白湛卿有时叫他Vivi,或者拼写不明的,经常听起来像RuaRua之类的。他这么发音,忽说:“Rua,我想你听我演奏。”
“好啊。音乐天才的手,就应该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何意羡烂醉十分地把它放到了自己腰上,做着把瞎子故意领到水沟里边去的事情。凑上去让人想咬他的脸颊,这并非嬉戏。
何意羡晓得,不能鲁莽,越是复杂的字越要写得不急不躁,首先要弄明最重要的真相:“哥,所以你干嘛要假装白轩逸,他可比你丑多了。原因是不是我刚才说的那样?但你没想到,你赌钱输了,赌感情也输了。”
“我记得不清楚了,你想知道,你给我时间,我想起来……可能,我想见你,外婆她们不让,我单独一个人机会只有一次…我不是Atung,你就不会见我……”
“你好悲观啊,怎么办,我忍不住想抱抱你了。”何意羡搂着他,如花蕾般慢慢勃发舒展开来纳入他,“但是不行,Atung他……哎呀,我要是个女孩,天天要把避孕药当糖豆吃。他还羞辱我,说我是肥沃的桃金娘,每天坐着性爱旋转木马,与尽可能多的他一样的‘阿尔法’做爱,最终会找一个你这样有教养但没出息的‘贝塔’安定下来。他说时间都可以把废物变成石油,不知道对我们的大哥白湛卿来说,这句话适不适用?”
何意羡近乎听到了对方身体的颤响,白湛卿万分怔然地望着他,无法跋涉的一种寒冷。他良久才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小极了。在问你和Atung什么什么……认嘴型,翻译过来大概是“破镜重圆”。
“破镜?”带领整个世界都在暗笑他,何意羡的残酷坚如金刚,“镜子没破只不过落了灰,用你来擦擦!”
一个世纪那么长过去了。白湛卿才说:“Rua,我会恨你。”
“有多恨?”
“恨透了你想张嘴咬你一口。”
何意羡听了笑得有点响:“我眼睛闭上了。”
可是等不来口唇的亲昵,热血先溅了满手。
顶尖手法的医学生,一把单兵匕首,垂直插入密布血管、神经丛林的颈椎要害。
白湛卿倒下,血像放了礼花。
刀用完,换了枪,楚茗对准何意羡。不眨眼,开了。
--------------------
肥沃桃金娘:fertile myrtle,容易怀孕的女人
第170章 烈火焚烧若等闲
=============
“子弹”射入的一瞬间,潜意识中,吸不进气也吐不出来。
但那真的是枪吗?没有膛线、没有底火,没有预想中毛细血管也跳动般的疼痛,只是那一片突然麻掉,就像睡午觉压麻了。
视野缩小、发黑,药力弥散开来,彻底失去知觉之前,是个人都会觉得这场景滑稽。
讲个笑话,你可别哭。楚茗用简陋得像一根绑了橡皮筋的注射器,捆了一副弹射装置,像打野猪一样,把他打趴下。被矛插着,拖走了。
但是,人好像是有手的!一个注射器扎在身上,他好像会拔吧!
何意羡的手刚刚碰到针管时,楚茗果断再补一枪,静脉全麻。一切都像透过迷雾一闪而过,楚茗在雾里带点无心之心的笑。
——身体抱作一团也无法阻止热量的快速流失,这种温度持续不到一个小时,人体必会成为一座冰雕。何意羡就在这样的环境醒来。
他张开眼睛,甚至发出“咔嚓”极轻微的一声,像碎掉了睫毛上的冰片和霜花。舌头在口腔里动弹了一下,好像是要证实一下上腭是否干涩似的。
药效没过,动弹不得。
楚茗就小小地蹲在他旁边,像在观看一只锦衣压饰的猴子,专注得却也像不知怎样才能将这张宝光璀璨的脸,庄严而忠诚地绘出。恭谨地取出何意羡的口袋方巾,那东西香得那样令人心慌意乱,用它替何意羡擦了擦脸以后,丢弃在他过分尖削织了金的皮鞋上。
“你在想什么呢,先生?”楚茗古灵精怪地微微歪着头看他,像看着一团哑巴了的泥块,“大海淹不死人,阴沟里容易翻船?”
何意羡真的像在被慢慢冻上了,眼球费力地转,过不久他会变成一颗琥珀——这地方——高寒密闭的空间,在游轮上只可能是冷库了。不足几平米的单独舱室,看上去是一间水果和海产品的干货库,就在刚才那家荒废的酒吧后厨。说不定白湛卿就还躺在不远的血泊里,他们一出去就会被罗刹娑的人围堵。
楚茗嘴里含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冰,还在一个酒杯里舀冰,口吻便有些含糊地道:“其实,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安静一点,和你谈谈心。”
可耻的卑屈,衰弱的身体,何意羡还是气概飞扬地横了眉,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力使人再绝望也企羡不来:“你的胆子就这么大,用这种口气和我谈心?”
楚茗甜而稳妥地对他笑了,手却按上了他心脏下方、腹腔左上方——最要命的胃部。麻药忽然没效了似得,何意羡立刻每个骨节里都痛起来,倒在地上抽搐。像鸡放血昂起了颈长啼。
雪窖一般的世界,楚茗声音空灵透进胸膛:“先生,你看,你就要疼死了,或者马上就会冻死了,还有空关心礼貌这种上流的问题。退一万步来说,如果胃癌和寒冷都没有杀掉你,未来你也大几率会患上致命的肺病。你的肺现在简直像一团烂纸,一年里要咳上六个月,就因为有一年在蒙特利尔洗钱得了气管炎,留下病根了。上次你来体检,我叫住你,我急坏了,楼梯的苔藓滑,我滚了下来,你不听我开口说一个字。那天雨很大,你伞都不带也要马上走,你在电话里和别人说,‘为了光顾你,湿身是值得的,也是荣幸的。’当然了,你的背影,普通人看都看不到,更不可能接触。你就是这么一个,很尖酸,很算计的人,你对没有价值的人一般都没有好脸色。礼貌是建筑在双重基础上的。你现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