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载不害真意(115)
念此,何意羡齿冷而不能食。
何峙问:“怎么了?脸色不好看。”
没话说,就这么呆一会儿吧。何意羡把蒜蓉粉丝从生蚝上扒下来,一边道:“那我摊牌了,我非常怀疑你自导自演。这么大一个大佬,呼风唤雨啊,别人说捅就捅了,你就没有贴身马仔?”
何峙笑着倒了杯泡得无色了的菊花茶:“你有的。”
何意羡还叫了一扎啤酒。服务生见到客人这伤势,喝酒容易引发伤口感染啊,放下酒瓶的时候,表情很犹豫。
何意羡说:“有吗?我看咱两是谁都真心涓滴没有啊。别喝了,你算了吧,我怕担连带责任。”
何峙笑笑径自倒满。何意羡响亮地自己碰了个杯,赞叹:“何大教授果然酒风就是作风,酒瓶就是水平啊。”
何意羡也饿了,一点不作声吃一会。白轩逸从小就教他食不言寝不语,儿时是为一生奠定基础的时期,很多习惯刻在骨子里。况且回到这个环境里来,他还有点和大学时期的形象重合了。老板其实认出他来,没敢认。
何意羡的人生,实则是很没有出息的,它以有无白轩逸为分界线。
有哥哥时,从小到大都爱出风头,报幕员、升旗手、市里大合唱领唱都是他,他就喜欢站在台前。失去哥哥,与白轩逸前尘隔海,何意羡半死,时不时真的寻死。
故而,别人眼里的羡神,那时多少有点社交恐惧症,过着无比幽闭的生活,能不出门绝对不出,仿佛有光照在他身上他化成灰死掉。他总是很紧绷,好像稍微放松一点,上天就会给他致命一击。
这是由于他有超忆症,每天大脑里高清播放电影,他和白轩逸的一点一滴,轮轴转动,走马灯。过去片刻之欢,往后终生之恨。有谁不是促成他自我毁灭的一分子?每个早晨庆祝又活过一天,作为一个历经爱情折磨而战无不胜的泥足巨人,现代医学奇迹。
因为孤独,而切断与众人之间的联系,他把自己用围墙围起来,说服自己只有理念世界是无限平静的世界。像一条沙漠里的古鱼,只有杨柏时不时的,刨他一下。好事坏事都想着他。
客观来说,远远不止杨柏。那般鲜眉亮眼安琪儿一样的男孩子,怎么会少桃花,走在路上袭扰随时可能发生。但可悲的是,初恋被娇宠的话,后面确实很难,不可能再被打动了。这个白轩逸,祸害死他了。
何意羡讨厌去食堂,人太多,更精准地说,对于白轩逸之外的人他有种平等的淡淡厌恶,泛憎世人。他觉得吵闹,一切众生,吵闹的人通常最为不可救药。
所以,那时吃饭,便常常来现在坐着的这家餐馆。隔壁桌常有天真、健美、欢悦的少女少男,何意羡看来,缺鼻子少眼,因为他们总聊白轩逸。
白轩逸的其他方面,何意羡极少听说,似乎帅就遮掩了他所有高光,乃至连他是精英阶级大少爷的事都忽略,没人提及他的衣冠门第。哪怕有事迹,无论铺垫多长,比红毯还能铺,最终落足点都在一个帅字上。
于是法大莘莘学子眼中,什么太皇太后(《刑法学》,封皮是黄色,厚度十分可观而得名),什么期末考试行使紧急立法权时阅卷老师执行立法否定权,什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千难万险但是我们有白学长啊!这位绝世大帅哥迎面一走过来,宠辱偕忘,两眼放光忘记呼吸了家人们,莫名感觉被扎了一大管鸡血,我又刑了。区区法学啊,很休闲的!
白轩逸帅不帅,有多帅的问题,何意羡很难给出答案。不是在吹,何意羡五岁就看,看多了真的没概念。他每次看到白轩逸,会只觉刹那星汉淡无色,和任何外在无关,只因内里头白轩逸早就是他的全世界了。
何意羡唯独听到关于哥哥的议论,不以为吵闹。他大多数时候,听了是比较生气的反应。比如有人说打篮球送的水,白学长没拒绝,有人说衣帽间塞的信,白学长没退回。何意羡心想,操你妈,我骑在我哥头上当太岁的时候,拉屎撒尿,你们毛齐了吗,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鸡叫,继续鸡叫,操,操操操……
何意羡虽然一万个看不起,但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经验吸纳学习一下,何意羡送水的事情做不出来(也排不上队),就吭哧吭哧打了半年多篮球,硬生生长高了好几厘米,原本秾纤适中的少年人身材,胸肌厚了,腰细屁股大,都没有谋求到暴扣白轩逸的机会,否则脑血栓都要给他干出来。天杀的,白轩逸压根不会和他同时在球场出现。
白轩逸的那种帅有很大冲击力,给同性错觉,好像这个人,他习惯性不把别人当人。跟他同框会显得自己好生潦草,所以讨厌他的也有人在。即便背地恶语,当面还是提鞋,毕竟白轩逸从小打黑拳给弟弟赚医药费,成年了是市公安系统格斗比赛的冠军,谁敢惹呢,大帅哥,主打这么凸显一个大字。
大帅哥本人不知道,但何意羡不允许,他处处压这种人一头,不仅是学习上甩出十条街。有年系里皮划艇比赛,他无意把人小舟整个翻了,咚咚咚,噗噗噗,玉泊湖下饺子。杨柏岸边围观,一整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舞到对方辅导员脸上,嘿嘿嘿,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何意羡也写信,写了很多。不手写,匿名打出来,怕被认。也学女孩子,弄得信纸香风裂鼻。
何意羡有滋有味地回想过去。不想哥哥时,无瑕堪比玉,想到哥哥时,有态欲羞花。春深似海,都写在脸上了。
可不得听到何峙点他了:“专心吃饭。”
“上学是真好啊。”何意羡托着腮,看着近处阳光洒满臂膀的学子们。
这个城市多繁华,这夜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而这些年轻人还幸和这夜不一样。
“离开学校还可以自学。”
“自学太难了,我很浮躁的啊,你知道。”
“你要这样想,小羡,一个人一辈子自学的时间总是比在学校学习的时间长,没有老师的时候总是比有老师的时候多。”
“是吗?”何意羡把头转过来。他脸原本就挺小,手掌这么一托,更显圆杏的眼如水之澈,一丛水草随着水的方向来来回回荡漾,有丝涟漪过去,是何意羡笑了笑,“你不是应该一直是我的老师么?”
“当然,你愿意的话。”不论以任何身份纽带进行对话,何峙从容。既不会有过火的举止,一向撒撒娇却就什么事也都随他了。啤酒入口的味道虽然苦涩,回味却有清芬。
“真的,你答应了?能做到?”
“答应过你的事,我没法不做到。”
何意羡却笑开了摇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漂亮模样:“也不行,我仔细想了下,师生就算了吧,咱两意识形态又不统一,少谈工作。你说呢?我们都是律师,不应该惯用的却是法官思维,用自己的价值观,评价别人的是与非。所以好的坏的我今天不想论,我也论不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恩,没有你,没有我,十年,再二十年,我何意羡到不了这。我对你不好,给你说句对不起。但有一点,你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我,老是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也该到头了。”
何峙闻言笑了笑,任由何意羡对他实行某种假释考验一般。
“那么,我想这大概是我们两之间最后一顿饭了。”灯光很节约,昏昏的照得何意羡萧萧肃肃,但他的确始终保持笑语,一方领巾色如牛血猩红,“我觉得师生这个关系不好,叔侄还不错。所以,叔叔,尽一尽你的义务,我们就聊一点真正的家事吧?”
第141章 何时金屋贮妖娆
=============
何意羡孝感天地,会挑座位,烧烤店里让何峙坐的位置人流量多,又靠近热源,腾腾的像在喷射诅咒火焰。
但这话一说,就像把发红的炭块浇熄了。他们两本就很打眼,二三食客也不可言说地望向这边。
一阵渊默过后,何峙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实在可发一噱的事,道:“小羡,为什么不先去问问白轩逸?”
“白轩逸?我问他还不如问个棒槌。”何意羡也在说玩话似得,舀了勺红烧香辣猪脑花到何峙盘子里,“他是哑子做梦道三不着两,哪有你何大教授独清独醒啊?你系乜人啊?你系即将成为绝响嘅香港黑路教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