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178)
他们甚至都没有提到过几回沈从祁。
楚秾看着正厅上闲适从容的两个人,他才猛然发现,他们一早就知道所有的事的发生。
一切的一切,甚至包括他今天在正厅质问他们两个。
他们都一早算好了。
他们有恃无恐,因为他们笃定他离不开沈从祁。
“是,我喜欢他,不代表我离不开他。”
“我从未说过你离不开他。”沈从严说:“是他离不开你。”
爻道士说:“他向你证明过,不是吗?”
“你们……”楚秾看着眼前全然有恃无恐的两个男人,他根本说不过他们,他愤而起身,转身离开。
突然,他听见身后沈从严出声说:“沈从祁已经没几天好活了,按照他的性子,他死也会死在你身边。”
楚秾脚步走得快,这句话散在了风里,只被耳朵捕捉到些许。
他一走出大堂,就难以抑制地烦躁,种种情绪在心□□杂,他心口酸涩得像是陈醋浇在了伤口上。
他往前跑,漫无目的地跑。
他不知道方向,不知道地点,完全顺着眼前一直跑,直到跑到腿脚都没了气力,他才停下来。
汗水沾着湿意落下来,他红了整张脸,大脑空白着,视线扫过一圈。
景台楼阁,华丽精致。
但他不是这里的人,他要回到他的地方去。
楚秾喘息一阵后,终于恢复过来,他抬腿想要继续走,却发现他原来走到了祠堂。
一位他极为熟悉的女人从他眼前走过,秀致纤细,好看优美,散着衣裙,径直走入了祠堂里。
三姨太。
楚秾喉咙一阵瑟缩,心情极为复杂。
或许,三姨太也变成了鬼,但是沈家却不知道呢?一个无法脱离房间,一个无法脱离祠堂,以至于他们从未相见。
楚秾跟着女子进了祠堂,看着她又在祠堂上跪下来,脊背挺直,后颈微倾。
楚秾走上前,心思百转千回。
他想要看清楚这张脸和他究竟是怎样的相似。
更想看清楚,沈从祁为什么爱她。
她和沈从祁有何种过往。
他缓步向前,试探问:“你是谁?”
女子听见声音,回了头,颈背微弯着回头,两人对视,却和彼一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撞在一起。
眼波潋滟,韫色浓郁,长眼尾像是蝴蝶的翅羽。
他们一样的秾丽绝色。
女子看着他,说道:“我就是你啊。”
“楚秾。”
“春神。”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民国的冥婚新娘
二十年前,还是死气沉沉的世界,各界纷乱,人生纷杂,从上到下一派得不好过,百姓的年岁时时刻刻含着一个苦,上面的人浑浑噩噩,要权要钱,高门大户一个比一个气派,有野心。
原先沈老爷从军部退下来,自降身价地经了商,也不知道是大户人家福泽深厚,还是沈老爷兵法出神入化,竟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短短几年,沈家发展得房风生水起,在商户大头里占了名,大院落建造得青瓦红墙,惹人羡慕的很。
大户人家,办起喜事也是热闹气派的,红绸铺了整个京都,红红火火地极其扎眼,大红花轿八人抬,浩荡队伍跟了一路,群众百姓劈开一条道,探着头看嫁新娘的喜事,沾沾喜气。
不过有人澄清说,这不过就是沈家又娶了一房姨太而已,娶得还是冲喜的贵妾,场面比一般迎妾室更加热闹,比旁人娶正妻还要豪华。
花轿被八个人抬到了沈家门口,人口繁茂的沈家早已经堵了一堆人,表情各有各的意味,有人好奇,有人期待,长辈们表情却稳重冷静,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最前方,穿着大红喜袍,浓密黑发用油抹了背头,站在最前方,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极为凌厉完美的脸,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沈三爷沈从祁。
他站在最先前,却表情散漫不耐烦,看着花轿落地,更加不耐了。
他身后的沈夫人推了推他,轻声催促:“快去接她进门,今日不可胡闹。”
沈从祁才不情不愿地走向了花轿。
沈老爷中风快没了,看遍了大夫也没有人敢点头说救得回来,沈夫人急得也差点病倒了,整个沈家急匆匆的似乎见了颓势,眼看就要被其他宗族吃入腹中,这时一个偏房的侄子请了位道士,说沈老爷命格带劫,劫难要是熬不过去,他的命就没了。
沈老爷需要一场命里喜事冲散这场劫,这个女子命格位置极为将就,非常人不可替代,而且一进门就必须是贵妾,切切不可怠慢,于是沈家当即一个月后就从偏僻村庄里用正妻的亲礼,抬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来冲喜。
沈家几个大儿子都去了外面求学经商,只有不学无术的小儿子沈三爷在家里混吃混喝,沈老爷起不来,那就只能以子代父,穿了新郎官的大红喜袍替自己父亲迎姨太进门。
沈从祁从来都不想加入这场闹剧,却被强制性地要求代替他爹迎娶小妾,表情自然不好,掀开帘子的动作都有些粗暴,一只修长大手伸过去,新嫁娘似乎都被吓了一跳,大红盖头晃了晃,才镇定下来,怯懦地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搭上他的手背。
那只手小沈从祁的一号,沈从祁正好可以扣在手心,沈从祁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反而像是作恶一般,手用力一扯,把新嫁娘扯得狼狈,脚险些没站稳,新娘手心里用了力气,掐紧了沈从祁的手背,才勉强稳住自己身形。
沈从祁看到她狼狈,他心情终于好了一些,领着人往里走,没有拜堂,新嫁娘径直被媒婆领了,去往了偏房住处,省去了拜堂的步骤。
妾室不是真的正妻,拜堂这事可做可不做,但是依道士所言,最好是要拜的,沈夫人也赞同要拜,然而沈三爷却不耐烦得很,他对这种人间迷信的傻事极度不喜,他觉得不过是卑微的人类在垂死挣扎,无用至极,尤其他还得浪费时间对付这么一位新娶的姨娘,他更加嫌恶不耐,他毫不留情地说:“今日我替爹拜了,究竟是他纳姨太,还是我娶老婆?”
“我以后怎么同我妻子说我先前还和别人拜过堂?万一娶了个多疑的老婆,他以为我和姨娘有什么乱伦的事,怎么办?”
“你少说浑话。”沈夫人皱了眉,却认同了沈从祁说的话,拜堂就没必要以子代父了,省得叫人看笑话。
新娘一进门就直接被送了新房,沈从祁留在外面替沈老爷招待客人。
省去了拜堂的礼,倒也这没人说是沈从祁新婚,全都夸赞沈从祁替父迎礼,是大孝子,巴结的马屁全都拍尽了,沈从祁脸色仍旧不耐烦,在外面对付了一圈,就去了新房,去应付那位姨娘。
新房里,红绸布装点华丽,馥郁香气袅袅升起,新嫁娘红衣裙精致沉重,晃目抓眼,挺直脊背坐在床铺上,隔着一扇小窗,在夕阳残照里,像最时兴的油画像。
楚秾捏着苹果,手腕上的一对白玉镯贴得他皮骨微凉,却衬得雪白的手腕更加白皙纤细,手上皮肤太薄,青黛血管依稀可见,指节处略微发粉,他缩着一双脚,惴惴不安地坐在床铺上,时不时会门外的声音吓得略微瑟缩。
他不是个女的,他很害怕会有人发现这件事。
他极度庆幸沈老爷现在中风昏迷不醒,只要没有人脱他衣服,应该就看不出来这件事。
但他仍旧是心虚地担心,自己时常陷入不安中,他想到今日接自己下轿的男人,就无端地害怕加剧。
这个男人不是善茬,但是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他却不得而知。
他还在思虑间,耳边忽然闹起开门声,随即一阵脚步声,有力矫健,迅速而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头上的盖头就被掀开了。
楚秾错愕,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大红绸布撤开视线,他抬眼就对上了高大男人。
男人年轻又挺拔,高得像是一座山峦遮眼,穿着大红喜袍,一张脸俊得完美,表情却极度不耐烦,看着他的眼神也沾染着许多的审视和不耐。
那一双形状凌厉的眼型,攒着上位者特有的矜贵威严,没有过多的危险阴翳,却也叫人害怕敬仰,从上向下看,轻蔑不屑的情绪极为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