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9)
店名就是“卖猫”,加上“长源邹氏”,用以与别家“卖猫”区别。
这时,有人抢先一步进了店,伙计只有一个,分不开身同时接待两个人。
郁容不着急,干脆等在一旁,听伙计招呼着那边,自得其乐在店里转悠,目光一一扫过一个个的小竹笼子,笼子里各有一只猫儿,便细细打量了起来。
不需要征询林三哥的建议,对看猫,他自认还是有点眼力的——不是说他对猫的品种、习性之类有多么深入的研究,可他毕竟是大夫,哪怕不是兽医,大概判断一只猫正不正常、健不健康,是没什么大碍的。
然而观察了半天,竟是多有不满意。也不是这家的猫有什么问题,纯粹是他喜欢有活力、精神抖擞的猫,这些感觉太“顺”了……或者,鬼市子上看到的“赤炎将军”也行啊,可惜价格被抬得太高了,他负担不起……不知,那只富态的大“猫神”最后“猫”落谁家了。
“原是贵客驾到,小店招待不周了,失敬失敬,老汉在这先陪个不是!”
正当郁容感到失望,考虑要不要换一家店看看时,一位老者掀帘而入,看他装束气度,约莫是掌柜的无疑了。
“……贵客有何吩咐,尽可与老汉说道。”
掌柜的态度十足的热情而恳切,一口一个“贵客”,姿态放得十分之低,直让郁容忍不住怀疑自己难不成还真是个大人物了?只能说,人家服务到位。当然,这“服务”其实也是分人的。
郁容自觉普通的很,但在小商贩的眼中看,完全不能算普通。不说别的,这一身牙白深衣,到底是系统出品,本人见惯了现代都市的繁华,衣服又是素色,没觉得有多少特别。可但凡精明的商人,谁没个好眼力,一看他着装,就觉得其定有“钱”途……何况,那种少隽风流的气质,让人赏心悦目的形象,也不像是“乡巴佬”呀!
于是一个个的,不要太热情了,哪怕买卖不成,仁义也在嘛,经商可不就讲究个“和气生财”?
“店里只有这些猫吗?”
“自然不止了。想是这些贵客都看不上眼?”掌柜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随老汉这边来吧,后面有更多更好的狸奴,任由贵客尽兴挑选。”
原来帘子后别有洞天。
比起占地不大、略显拥挤的前店,窄长型的院子,空间足够大了。于是装猫的笼子一个个大了两倍不止,就是这样,打眼看去也有至少不下于二十只猫。
二十只猫是什么概念?
吵,相当吵。
这里的每一只猫,都符合郁容的基本期待:精力旺盛,活力十足。
这“热闹”的场面,让他默然了……突然有点后悔了,是不是干脆就买两只乖点的猫?
自然,来都来了,还是挑一挑吧!
掌柜挨个介绍着猫儿:“贵客且看这只狸奴,活泼机灵,不失乖巧,毛发乌亮泽润,蹄爪皑白有如覆雪,是为‘踏雪寻梅’,非是寻常的玄猫……那一只黄背白腹的,极受贵人们喜欢,谓之‘金被银床’……”
起这些名字的不知道是真讲究,还是纯粹闲着没事逗个趣儿。
如不是亲眼看见,郁容肯定不知道什么是“踏雪寻梅”,又是什么样子的猫会被叫做“金被银床”。
“踏雪寻梅”就是一只全身黑毛、唯独四爪白色的猫——他更熟悉“白手套”这个爱称。
“金被银床”听着文气又霸气,作为现代人,他喜欢叫其为“橘猫”,不过,这只橘猫不太胖,“身材”十分健美,就是给人感觉特别高冷。
除了这俩,其他的猫儿同样各有或文雅或霸气的说法,什么“乌云盖雪”、“将军挂印”,还有“金钱梅花”、“雪里拖枪”,“金簪插银瓶”、“威豪黄丝虎”,诸如此类,起码有二三十个雅号。
反正,一个大名以敝之:“中华田园猫”。
——准确地说,它们是旻国本土猫,严格意义上,不太适合盖以“中华”的名头。不过郁容是天.朝人,系统的规则是按照他的语言习惯来的。
掌柜的语言能力不是盖的,每一只猫儿都被夸得天花缭乱,十分卖力地兜售着。
郁容跟着掌柜的说明,将二十来只猫观察了一遍,最终选择了初时被介绍的“踏雪寻梅”与“金被银床”。
两只猫儿差不多一样大,一个高冷、一个活泼,容易相处,又是一公一母,不怕打架——大概?
掌柜的笑眯了眼。这院子里的猫,比前店里的确实更好,但同时,价格也是翻了三倍多。
郁容没太在意,两只猫只比一斤麖肉多一百钱,讲真,根本不算贵。用店家友情提供的笼子安顿好猫,放到板推车的前面,拜托了“跑车”留心看管。
有了猫,少不得准备猫窝、猫粮,他去边上的店里看了看,觉得还挺不错,果断又花了几百钱。
掂了掂已经没多少分量的布包,郁容决定不再继续“逛街”了,穿过俨然热闹极了的街市,目不斜视,直往药铺去。
“匡万春堂”,是雁洲本地最有名的药局,在新安府乃至全旻国,都有分号。
郁容是医者,于他而言,收集药材是他的职责,亦是爱好。现在不太方便,只能挑拣一些极想要的、在镇子上买不到的药材,每一种适量储备一些。
匡万春堂自非小药铺所能比的,郁容想买的药材这儿基本齐备,包括之前系统奖励的百部与蚤休都有。
使君子还是没有,约莫其作为药材确实未曾被旻国大夫经常利用过。反倒有一些他以为现在还没被发掘用途的药材,竟然有卖。
——譬如三七,别称“田七”,在天.朝首次有明确记载的是在《纲目》里。虽有查证,其药用历史更早一点,但也至早是洪武年间了。
旻朝所处的历史时期,类似北宋初期,郁容受惯性思维误导,还以为买不到三七呢……这样的话,需要用到时,只能在系统商城上找,毕竟新安府的地理环境是绝对长不出野生三七的。
三七的根茎不多。
照掌柜的说法,是新发现的药材,没多少人清楚具体怎么用,故而储量少,价格还比常用的药材贵上一成。
郁容丝毫不觉扫兴,储量不多,也足够了,常用的药材本来就不太值钱,高一成的价格并不至于难以接受,毕竟三七的产地着实太远了!
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包括三七在内的数十种药材。
又挑了一些成药,散剂、酒剂、膏剂、丸剂,每一样来几份,多是治疗风寒、跌打以及腰肌劳损方面的。
购药材是自用,买成药则是为了研究。
郁容觉得光提升自己的水准不够,还有必要深入了解到旻国的医疗以及制药水准,好以随机应变。
买好了想买的,郁容没有像之前在别的店铺一样,急忙忙地就离开了,而是耐着性子,待在匡万春堂摆满几面的、巨型中药柜前,一个个地看着上面的标签,在心里比对着旻国与天.朝对药材命名的差异,也算从侧面模糊地感受一下旻朝的医学发展情况。
之前在镇子上的药铺了解过这方面,可小药铺的储备实在有限,又不好贸然询问别的大夫,只能确定,常见的说法相差不大。
匡万春堂不同,作为享誉新安府的堂号,其摆卖的药材,绝对适用绝大多数现有的药方。
这一番比对,郁容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个时代的药材名称,除了少数情况,大多数都与他认知的一样,或者是与别名、俗称相同;哪怕是不一样的,从名称上也能看出联系。
不过是什么原因,巧合,或者有不为人知的因素,无从探究,反正吧,方便省事了就好。
郁容离开药局时,已过了正午。这一趟再跑铁铺,那儿总算开张了。
说来,除了官营铁铺,民间不是没有卖铁器铁具的,比如买菜刀、铁锅什么的,不一定非得去铁铺。
只是官方控制铁器,对其铸造、交易与使用,有一套规则。坏了规则,被发现了,至少得受一顿板子的。
郁容需要的东西,恰好是必须经过官方“审核”,才能买或者申请铸造。
倒不是什么违规的物件,就是挺特殊的,例如切药材的铡刀,这玩意儿不“报备”,被发现了,必定会按上了私藏违禁凶器的罪名。
除了铡刀,还有种地必不可少的农具。
旻国与历代王朝一样重视农业,在全国大力推广新式农具的同时,又严格做了限定。
诸如,一户人家可以拥有一套农具,包括了犁、耙、锄头、锹、镢、镰刀,更多的就要上报;两户共一个木勒泽与石辘轴,三户可有开荒列裂刀一具,每一甲才有踏水车两部,除非损坏,轻易不得增添。
“客户”没有土地,无权拥有农具。
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暂时没有田地的郁容,拿到了里长的保荐书,可酌情拥有半套农具……就算犁耙这些暂时不急用,锹、镰刀可是很需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偷懒,悄悄少写了一点,居然被大家察觉到了O__O"…
第 16 章
规定是死板的,实际上的执行还算通融。
像郁容这样的情况,凭着里长的保荐书,将自己的户帖,交由司职铁官审核。铁官在检查户帖与保荐书的真实有效性后,会作一番询问,基本确认了没什么问题后,便可当场进行申请。鉴于多数百姓不识几个大字,这申请就是走过场,在铁官这儿登记、备案,最终会录入“金册”(即“户籍档案”)。
今天来“办手续”的人不多,从等待到最终落实,满打满算也就用了半个时辰,比郁容预想的快了不少。
铁铺里,常用农具的储备量充足。办完了手续,即可花不多的文钱购下他所需要的半套农具——朝廷为推广农具,提高全国粮食的生产,对规定内的铁具价格,做了统一的限定。
郁容暂时可得半套农具。
这“半套”的标准,没有特别严格的限制,两件以上、四件以内。铁官是个正直的人,不多不少就批了三样。锹、镰刀、锄头,都是日常得用的,没什么好不满的。只是药材铡刀,今天是拿不到的,这玩意儿非是常备铁具,得花时间打造。
之前便猜到了,郁容早有心理准备。
事实上除了铡刀,他同时要“定制”一套铁器具,切药刀、药碾子、杵臼、戥秤、“特制”铁炉,包括大小粗细不相同的小针刀、梅花针、三棱针等银针。
这些都是行医、制药过程中常用到的器具,外面不容易买到,只好请铁铺帮忙打造……
好在便是官营的铁铺,也不会推辞送上门的生意,只要有足够的钱,凭着那一群工艺精湛的匠工,打造这些细致的器物根本不在话下。
郁容研究过旻国的金属制品,对现今的铸造技术还算放心,至少满足他的基本要求是没问题的。
唯一要做的,只是付钱。
文钱所剩不多的年轻大夫,毫不心疼地直接拿出银锭作交易货币,又以一点碎银作为银针的铸造材料。
铁铺倒是通情达理,知道银锭比文钱贵的道理,最终要价不算离谱。
这一番下来,铁官的态度竟有所舒缓,又另允再购“半件”农具——采药专用的药镰——正合了郁容的心意。
郁容心有感激,临走前,从宽袖间掏出一个纸包送给了对方。
“小民见大人面有斑白、气色不虞,想是有些咳证或哮病,或常感腹痛、虚劳……这些果子,大人若有兴趣,回去后炒熟,空腹服用几颗,或有些许疗效……”
铁官没有因被指明“有病”感到生气,只是问了句:“此为何物?”
“有人称之‘使君子’,乃岭南山间野果,或有奇效,不过,此物内含轻毒,还请尽量勿要生嚼。”
铁官不再多言,不管信与不信,未曾推拒好意。
直到走远了,陪同左右的林三哥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小郁大夫,你刚才在大人跟前真是……”憋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郁容却反应了过来,歉然一笑:“是我莽撞了。”
林三哥摇摇头,叹道:“官民不同。”
哪怕铁官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也不是平头百姓得罪得起的……
这样当人面指出“有病”,如是某些讳疾忌医、或者小肚鸡肠好颜面的,说不准就这样得罪了人,到时真是惹祸上身。
“我记住了。”
郁容明白,不是林三哥胆小怕事,却是自己考虑不周。
这个时代,看着再怎么开明,阶层的等级划分还是极为分明的。之前“赠药”的举动,确实贸然,甚至冒犯人了……“感谢”差点成了“得罪”,真是思想觉悟太低啊,得反省反省。
不过,没太多后悔的感觉。
那铁官,看着就是刚正浩然的汉子,正是壮年,身上的疾患却是不宜久拖了……
说起来就是蛔虫病,放到现代根本不是问题,可在这个时代,这病严重了,也有可能送人命的。尤其,针对驱虫的医治手段与药物都没有太大成效。
对天.朝传统医学的发展史,和相关的轶闻传说,郁容可没少读过,自是知道真的有人死于蛔虫病下。于是,心有不忍,职业病使然,忍不住有了“赠药”之举……尽管,使君子不一定必然能治好那位铁官,但或多或少会有效果。
林三哥没再多嘴,他与郁容不过是初识,不宜交浅言深。
在药局与铁铺花费了许多时间,日头已经向西了。
便赶着时间,朝南船北马行去。
郁容的目标是雁洲最大的陶瓷专营店。那里不但交易成品陶瓷器具,同样接受“定制”,因为他们在汝县有自己的窑口。
——有系统的奖励,配合之前在铁铺定制的东西,治疗用具基本齐备了,专门用与装药盛剂的器皿却是没有,自是少不得购进一些。
挺远的就看到一座高大的牌坊,“南船北马”四个大字龙飞凤舞。
郁容环视周遭,算是明白为什么林三哥如此推崇这儿了。看惯现代都市的灯红酒绿,不至于大惊小怪,但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这种“综合性生活广场”的经营模式,可堪奇思妙想。
作为一个现代人,乍一看到这儿,差点都误以为回到了仿古式步行街呢!
可惜没太多闲心慢慢逛了,要尽量赶在天黑前回村子,现在得抓紧时间了。
很快找到了陶瓷店。
郁容看到商号,不明所以:“匡万春堂?”
林三哥点头:“正是匡万春堂。”
“这卖瓷器的和药局是一家?”
“诶?我没说吗?”林三哥说,“不仅这陶瓷店是匡万春堂的,连整个南船北马都是呀!”
郁容十分惊讶。
林三哥见他好奇,便简略地说明了下:大抵是,匡氏当家人年少时遭逢家变,区区舞勺之年,毅然决然扛起了家业,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不仅让匡万春堂摆脱了困境,其后更是雄心勃勃,建立了南船北马……
郁容听罢,不由得感慨——简直是标准的起.点男主角的待遇啊!
要不是系统坚定地说明,一个时空只有一个穿越者,怕要忍不住怀疑那一位会不会也是穿越者了。
好吧,其实,穿越者没什么牛批的。
看看他吧,现在还在各种适应中,衣食住行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连个窝都没有……
人与人,不能比。
还是别乱想了,正事要紧。
店面果然够大,陶器、瓷器种类式样繁多,从小到大,从低廉到珍贵,陈列有序,让人一目了然。
郁容大概看了一圈,在伙计的解说下,对这里买卖的陶瓷有了大体的概念。
挺巧合的。
在新安府与其西南的通江府毗邻之地,有旻国现有四大窑之一的“汝窑”——与郁容所知道的“汝窑”同名,地理位置则完全不一样,因那里被称为古汝地而由此得名。
之所以说“巧合”,这里的“汝窑”其天青釉同样独特,闻名天下,说是当地土质十分与众不同。
不过,汝窑每年烧出的瓷器太多了,天青釉倒不算多么稀罕,只比最普通的白釉,常见的天蓝釉,卖价高一点。一般而言,黑釉与红釉更贵重一些,其中偶尔才能烧出的曜变釉堪称珍宝,胭脂釉的地位则仅次于曜变釉。
扯远了。
郁容对这方面既不是太了解,也没特别大兴趣,于他而言,白釉的瓷器就挺好的,彩釉的少量添置一些便够了。
主要买的是药瓶、药壶、水盂等盛药器皿。
店里都有,质量也过硬。
郁容还需要一些瓶身、瓶口形状特殊的药瓶,只能找掌柜的细细说明,“定制”一批了。
药壶、陶罐以及水盂等亦是如此。
不过……
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买这些瓶瓶罐罐。
郁容拿出了一张图纸,鉴于要求太过复杂,还是花去了近半数贡献度,借助系统才完成了这一“不明觉厉”却不会“惊世骇俗”,以现有的工艺水准,理论上应该能制造出来的器具设计图。
若是“汝窑”能烧出符合标准的,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掌柜的一开始看不太懂图纸,经郁容仔细讲解,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信誓旦旦地表示,这东西虽然考验技艺,工序又极为复杂,但汝窑一定烧得出来的。
郁容暂且先相信了,把图纸交给了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