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41)
自我吐槽着, 手上动作却是不停。
汉子们往往是无肉不欢,春节腌制的腊肉、香肠少不得各切上一两斤。
砂盆里泡着玉兰片,挑了腌肉油多、肥腻的部分, 荤素搭配,一起热炒,却是风味独特。
全是大菜,吃多了会腻味,便素炒了一盘香野菜。
再打上一份蒲公英汤,好清一清肠胃,亦能解热祛火。
煮上一大锅的米饭,绝对够大家吃到撑。
“明日再遣一膳夫至此。”
边干活边在想有的没的,郁容闻声偏头看向门口,发现某人不知何时进了厨房,失笑摇头:“哪里有这么多讲究。”
聂昕之淡声道:“厨事琐碎。”
“也没什么,”郁容怕这人想不开真派个厨师过来,忙道,“自家做些吃的不算麻烦,”说着便笑了笑,“平常不忙的话,我挺喜欢下厨的。”
聂昕之静默少刻,话锋一转:“可需要帮助?”
“已经烧好了。”想了想,他也不客气,“帮我端一下菜吧。”
聂昕之任由少年大夫支使,二话不说帮着端起一大砂锅滚热的鱼汤。
郁容看了,忍不住地就笑开了:“昕之兄这样子好贤惠的感觉。”
聂昕之语气平静:“比不得容儿慧心妙手。”
郁容:“……”
听着是夸奖的话,总感觉哪里不对?
干咳了一声,少年大夫道:“你忙,我去看看饭焖好了没。”
饱食完一餐,郁容又跑到大熊猫跟前转悠,大晚上的天黑,特地手提着个灯笼,待走近,便看到那只黑白相间的胖子一“手”拿着一根竹子,啃甘蔗似的咀嚼着竹竿。
这家伙,该不会一直在吃个不停吧?
“喵嗷——”
郁容回过神,看到三秀围着木笼打转,凶巴巴地叫着,心跳略微失序,便将灯笼往跟随他左右的男人手上一塞,忙走到笼子边抱起张牙舞爪的猫儿……真怕这爪欠的家伙,脑子一热,钻入木笼里跟人家干仗。
尽管滚滚看起来满心放在吃上面,好像一点不具攻击性,可万一惹恼了,一爪子拍上,或者干脆一屁股坐到猫儿身上……那场面光是想象便惨不忍睹。
将长大了一圈的猫儿抱去了后院,郁容左右张望了一圈。
赤炎将军抢占了鸡窝,庞大的身躯差点挤崩了鸡笼,懒洋洋地打着瞌睡。真想不通这家伙是什么毛病,给它专门做了几个猫窝和爬架,偏偏不喜欢,非得抢人家——这个人家包括三秀,桑臣,公鸡母鸡,甚至大狗梨花——的窝。
将大白猫抱出鸡笼,让归不着家的鸡进去歇息,郁容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毛绒绒什么的很可爱,可数量一旦多了,有时候也怪心累的。
心累归心累,转头他又去找桑臣去了……
这段时间桑臣时常行踪成谜,想到周围水沟水凼的,不找一找着实难以放心。
便在这时,一只橘猫从栅栏与地面之间的空隙里钻出,理也不理自家铲屎官,迈着优雅的猫步,不疾不徐地往温室方向走去。
“……”
郁容摸了摸鼻子,默默回了屋子。
是夜。
郁容一身单衣,囧囧地望着男人径直脱衣服的样子。
——因着人多,客房安排不下所有人,一时没多想,就邀了聂昕之跟自己同屋……当时想的是,大家都是大男人,反正两人也不是头一次“同床共枕”了,睡一个房间没毛病……非常正直地丝毫没联想到别的上面去。
现在夜深了,两人单独待在房里,暧昧的时间,暧昧的地点,着实不能不让人浮想翩翩。
尤其是彼此心知肚明某个男人的心思。
郁容不由得在心路暗骂自己脑抽了。
“容儿?”
夜色昏昏,低沉的男声莫名似有一种缱绻。
郁容拉回跑马的思绪,微微撇开视线——可惜没什么用,该看的已经看到了——忍不住吐槽这男人什么猫病,睡觉就睡觉,干嘛把衣服脱光了,不嫌冷吗?虽然……
身材真得够看——够看到意马四驰、心猿不定……咳。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郁容,瞬时惊悚了。
他是知道自己不怎么直,可也不能就因为看到那谁谁的身体,就没节操地弯掉了吧?
“我收拾一下竹床。”受到小惊吓的少年大夫当机立断,起身去翻柜子里的被褥,欲盖弥彰,“两个人睡一张床太挤了。”
聂昕之没说什么,静静注视着郁容忙碌的样子。
“你睡床,我个子矮点,睡竹床正好。”
男人微微点头:“好。”
刚刚善解人意一把的郁容:“……”昕之兄居然丝毫不推辞一下,其实他不怎么想竹床啊。
说好的体贴呢?
遂是熄了灯火。
一个房间,两张床,各睡一边,互不干扰。
郁容躺在竹床上,不知道为什么脑中思绪乱成一团麻,一会儿想到滚滚,一会儿又想到林三哥的生意,又有一会儿想到聂昕之很“够看”的身体……什么鬼?
明明之前那男人生病,他给擦身时,将对方全部看了个精光,当时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现在居然……
拉严被子,郁容闭着眼,努力排空思想。
睡觉!睡觉!
想入非非间,郁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凌晨,陡然醒来了。
窗外猫叫.春,一声一声的,跟婴儿哭似的,凄厉到近乎撕心裂肺……
怪渗人的。
将那几只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年大夫此刻却是无暇顾及了。
“吵醒了?”聂昕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竹床边。
正在发窘中的郁容,被吓了一跳,耳朵烧热:“啊,嗯……桑臣叫得太大声了。”
习武之人,眼力极佳。留意到少年大夫面容的晕红,聂昕之在一旁坐下,伸手抚摸上了对方的额头:“发热了?”
郁容心里一跳,想也没想,伸手拍掉男人的手,旋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了头,瞬时不好意思了。
脸上升着温,难以自控。
“我没事,”郁容清了清嗓子,眼睑垂着,不与男人的双目相对,佯作自在的口吻,“还请昕之兄回去歇息吧,天色还早。”
聂昕之默然。
“真的没事,”郁容强调道,语气是难得带上了一丝羞恼,“我自己可是大夫。”
男人没再说什么,起身,复又弯腰给少年大夫拉好了棉被。
“……”
郁容有些感动,又忍不住想埋怨:都怪昕之兄没事乱脱衣服,搞得他一晚上没睡好,尽做起各种奇葩到了极点、还带着颜色的梦了。
外头,猫儿仍在叫着,吵得屋里的人心烦意乱。
春天什么的,太糟心了。
不知,弯成蚊香圈的取向还有可能掰得直吗?
·
性取向掰不掰得回来,郁容是不知道,乡村四月无闲人,便是田里、地里的活儿交给零工们做了,照样忙着分不开身。
林三哥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大批银钱进账,便是不怎么贪财,郁容照样被刺激得干劲十足——主要是,牵涉到副业,跟系统奖励与贡献度挂钩,容不得他不积极。
再说匡万春堂,双方合作亦步上正规。
匡英不久前登门拜访,请郁容再研制一种类似六味地黄丸这种,可以普遍适用的成药……最好是成本相对叫低,能在寻常百姓中推广得开的那种。
郁容便是应下了,这段时间,他可不是整天就顾着吃着玩或者撸猫了,在按部就班提升医术之时,在制药这一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进步。
匡英的建议,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就是一点……
成本低,能普遍适应,还容易制作的成药,选择哪一种却是有些拿不定。这时,郁容灵光一闪,打开系统,快速浏览着百多个日常小任务,终于有了发现——
银翘解毒片,清热解毒,缓风热感冒……是为天.朝第一批的中药片剂。
他之前一直想着引入现代中成药,或许,银翘解毒片是个不错的尝试。
作者有话要说: 昕之兄追美大计:
①物质攻势(×)
②英雄救美(×)
③强取豪夺(×)
④滚滚圈套(乄)
⑤卖肉□□(√)
以上计策由赵是友情提供。
1.7
片剂是从丸剂发展而来的, 其在溶出度、剂量精确度等方面比丸剂更具优势,片剂借由包衣保护, 相对不容易氧化变质或者潮解, 便于携带,服用方便,在机械化的生产条件下可进行大规模的生产, 同时降低成本。
旻国现今的生产力水平,远达不到机械化生产程度,不过郁容好歹有系统金手指傍身,在参考现代制备工艺的前提下,同时结合了传统的丸剂制备技术, 再借用从系统那得来的魔改版药材成分提取与制备工具,以半手工的方式尝试制成现代片剂, 还是十分具备可行性。
心有所想, 却不宜轻举妄动。
郁容花了两日的功夫先行研究系统制药书里的片剂制备手法,为了少走弯路,避免思维进入误区,舍得散去大半的贡献度, 在虚拟空间里“选修”了一门制药实践课。
认真学习,反复尝试, 尝试失败, 总结经验,再重新开始……郁容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终于在端午之后, 自觉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便叫上学徒在旁协助处理药材,用蒸锅对制药器具进行消毒,随即开始了中药片剂的首次制备。
银翘解毒片的主要成分有九味。
先用粉药机粉碎金银花、桔梗等药材。依靠渗漉器,白酒为溶剂,对金银花、连翘及淡豆豉进行浸出;同时利用回流提取装备,萃取淡竹叶、甘草与牛蒡子的药液,滤去药渣,将浸出液与萃取液融合,以蜂蜜为黏合剂,高温蒸发之后,浓缩药液成稠膏,再加入滑石粉,混匀、冷却。
郁容搬出了系统奖励的脚踩式压片机,对中药软材滚压、冲压,制成圆片状……银翘解毒片初步成形。
尚未结束。
片剂的药物包衣是其特色,亦是制备过程中的一道关键工序。
同时,包衣分为诸多不同的情况,根据材料分为糖衣与薄膜衣等类型,薄膜衣依照水溶性的不同又分胃溶型、肠溶型、水不溶型等多种类别。
当下条件有限,工艺水准不足,郁容只能采取从系统那学到的手法,进行包衣制作——选取甘草,制成细粉,附着于药片之上,炼制树脂得以提取天然甘油,在药片外层形成一层保护衣。
至此,所有的工序完成。
郁容终于制成了银翘解毒片……成功与否,想是成功的,就是不知药效如何了。
果断请系统进行鉴定,“三丁”的评分比当初制作六味地黄丸时要低了不少,亦即,制成的药片能吃,且有一定的药效,至少,不担心吃坏身体,勉勉强强算合格水准。
郁容却是心满意足,毕竟,他没有一点制备片剂的经验,其中遇到的种种困难,全靠着自己摸索,通过反复试验,终究攻克了一个个难关……不过,也不会就此自满,到底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才能勉强达到这个成绩,需要学习、并加以改进的地方还有太多。
跟前次制作六味地黄丸一样,郁容在其后的半个月里,陆陆续续又制作出七八批次的中药片剂。
在匡英再度上门前一天,他制成的最新一批药片,终于勉强达到了良好的标准……投入市场流通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说,这些药片的包装与保存问题,全权交由匡万春堂负责,不在他的思考之内。
青瓷小碟上,棕褐色的药片,精薄小巧,跟市面上出现过的所有成药,截然不一样,玲珑可爱,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匡英脸上如面具般的微笑,不免有些皲裂,唰地一下合上扇子,目露惊奇:“小郁大夫,这就是银翘解毒片?”
郁容矜持颔首:“是以金银花、连翘为君药,佐以薄荷、荆芥……”
这边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的人却坐不住了,竟是拿起一枚药片,细嗅了少刻,猝不及防就塞入嘴里咽下了。
郁容囧了。
难得见到这位匡大东家如此失态,倒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激动之情……可是,药不能乱吃啊!
幸而,银翘解毒片的药性还算温和,没病吃一粒也没什么大要紧。
才这样想着,就见,匡英服食完了第一粒药片,复又拿起第二粒。
郁容连忙阻止:“匡大东家不可,凡药皆有几分毒……”
匡英表示:“小郁大夫尽可安心。”毫不迟疑便将药片塞入嘴中。
郁容:“……”
好在,这一回匡英没将药片吞入肚中,反是在齿牙之间细细咀嚼着,面露思索之色,半晌以茶汤漱口,吐去了嘴里的药末。
郁容无语地看着这位大东家,激动得难以自抑,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
“小小药片,着实神奇,吞咽之间便已入腹……若是……”
匡英喃喃低语,倏而止步,冲郁容歉意一笑:“失礼了,小郁大夫。”
郁容微摇头表示不在意。
“不知……”匡英问道,“此类片剂,比之丸剂,是易制或难制?”
郁容回答:“制备起来太过琐细,仅以一人之力,不若丸剂好做。”
“如此吗?”匡英沉吟了片刻,遂是语气一转,道,“劳烦小郁大夫继续制备此一类药片,不拘数量,亦不拘品类,勿论多少我匡万春堂皆能吃得下……”
郁容自然颔首同意了,医不离药,且他对制药一道本就挺感兴趣的,若在提升自己水准的同时,还能带来附加的经济价值,确是两全其美。
两人就着制药一事又说了一会儿话。
自从试吃了银翘解毒片之后,匡英便有些心神不宁,没多久,拿着郁容制好的一瓶数十粒的药片,匆忙告辞了。
郁容不由失笑,暗道这位匡大东家也是性情之人……旋即回到药室,满心想着继续研制他的片剂,制备银翘解毒片已经很顺手了,不免又惦记起其他的药物。
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女贞片。
跟银翘解毒片一样,女贞片亦是天.朝第一批推出的中药片剂,其功效在于强心保肝,补肾滋阴,增强免疫力什么不说,郁容想制备这一种药品,主要目的是为了服务广大的妇女同志——也不是说男人就不能吃了——到底,在相对保守的古代,女性看病有些麻烦。
女贞片专补元阴,有调理激素之效,大概就像六味地黄丸对男性的作用,女贞片算是专为女性量身定制的补益良药……当然,不管什么药都不能乱吃。
蒲月郁蒸。
用药瓶装好压片机才压成的百多粒药片,郁容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汗渍,偏头看到窗外的日光,心里忽是一动,将药瓶小心存放妥当。
走到檐廊下,满目郁郁葱葱,看得人心旷神怡。
不经意间,转眼即是夏初。
郁容琢磨了片刻,陡然发现,自己除了几次出诊,这两个月几乎没怎么出过大门……便是囧了,宅成他这样的当真少见。
眯着眼,他仰头看着清湛湛的天空,忽是一阵心血来潮,便毫无迟疑,径直去了卧室,换了一身轻便易于出行的装束,遂拿了药篓,里头放上镰刀与铲子,决心出去采药……
名为“采药”,实际是踏青。
这一回没去山里,而是跑到南河边,过了渡口,西南岸有一大片野地,附近农家寻常没事时,喜欢来这儿挖些野菜,或者割小鸡草、狗爪草,打猪草什么的。
这样的野地,不乏一些常用的野生药材,蒲公英、金银花这种常见的不说,在河滩土埂上,甚至长满了葛根,可惜现在不是采收的好时节。除此,大片大片的是黄花蒿——干燥地面以上部位在中医学上又名“青蒿”,大名鼎鼎的“青蒿素”便是由此萃取的。
郁容边游玩,边挑些感兴趣的草药采挖,没半个下午,药篓子便差不多装满了。
正想着要不要回家了,忽闻土埂西面,远远地传来一阵阵旋律奇妙的歌声。
起了好奇心,郁容果断翻过大埂,站在上面往西眺望。
约莫在半里之外,水连着水,是一大片的大塘,满眼都是荷叶。
郁容想了想,也朝那边走去。
年轻的男女小孩们,俱是撑着船,穿行在荷叶之间。
荷花初打苞,按理说,还不到采摘莲蓬的时候,郁容对那么多人聚集一起感到奇怪,想不出所以然也懒得深究,心里琢磨着荷叶也是一味药,打算采摘一些回去晒制,不提入药,不久便是盛夏,荷叶自制凉茶,可堪祛暑圣品。
“喂——”
有人在背后叫唤着,没指名道姓。
郁容却是认出了嗓音主人,转头看过去,名叫阿若的少年郎挎着竹篮站在土埂高处。
阿若劈头问道:“你往那边跑干啥?”
郁容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正待开口,却听对方又说:“你要去相亲?”
诶?相亲?
作者有话要说: 照样0点前还有一更~
多谢十酒 阿仙 泡沫的雷
1.7
经由阿若的解说, 郁容知道了今天是青帘乃至附近方圆十几里的镇乡“相亲日”。
——当然,明面上说是纪念荷花化身的“水华娘娘”之诞辰。
在当地传说中, 水华娘娘主管男女姻缘, 于是久而久之,其诞辰变成了年轻男女们的相亲节了……是唯一被认可的“无媒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