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130)
但什么样的药,竟有安校尉所言一般的“灵妙”?
他怎的不记得自己的制药水准,何时厉害到了超出常理的程度?
郁容忍不住追问:“是什么灵药?”
安朗犀答话:“小郁大夫您忘了,当年指挥使大人潜入南蕃,您不放心他的安全,便拿出尊师留给您防身的唯一一枚追魂复还夺命丹。”
追魂复还夺命丹?
这中二之气满满的名字……
郁容轻声“啊”了一下。
倏然想起了是有那么一回事,头一回好不容易才积攒到五万的贡献度,几乎全用来兑换这一枚丹药,对当时的他来说,真真是天价,肉疼了好一会儿。
比起散尽还复来的贡献度,兄长的生命安危显然更重要。
郁容倏而庆幸不已,当时兑换那枚说着特玄乎的丹药,不过是以防万一,不承想时隔小两年,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怪不得系统检测的结果那么奇怪,感情是追魂复还夺命丹的效果太好了。
转而一想,又是几分后怕。
情不自禁惦记起了沉睡中的男人,郁容匆匆忙忙与安朗犀告了一声谢,便赶回卧室的床边。
盘腿坐在床边沿,他伸手替聂昕之掖好被子。
想到安校尉说的中埋伏一事,寥寥几语透着惊心动魄,哪怕已是过去之事,仍不由自主地提紧了心。
系统机械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宿主8674972达成特级“扭转旻朝气运,改变时空历史”特殊隐藏任务】
【奖励贡献度1000000点。】
郁容怔住了,下意识地点开系统面板。
贡献度那一大长排的零,一时无心欢喜,对着“扭转旻朝气运,改变时空历史”的一行大字,发了好久的呆。
将穿越以来每一件事,大大小小的俱数回忆了一遍。
想不通,他到底做了啥,居然……居然变成能改变“历史”的人物?
等等!
这所谓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意思?
系统好像早有“预知”郁容的迷惑不解,在任务说明的地方列出了“详情描述”。
郁容“点”开“详情描述”,长长的篇幅,起码有好几千字,让他好生意外了一把。
满怀着好奇心,他认认真真地将这一段文字从头读到尾。
若有第三人在场,即可发现这位年轻大夫,表情是在短短一刻钟内,几经变化:
初时略带新奇,再而渐渐严肃,到最后竟是悲痛不已!
系统说明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线”。
但郁容轻而易举地从描述的一些事件,判断得出起点便在他穿越没多久。
在没有他郁容的“历史”中……
聂昕之追匪独入大恶山,被毒蛇咬伤,没得及时医治,尽管采取了急救措施,因着误认了毒蛇之毒,一只腿险些废了。
幸亏郎卫们及时寻找到他,经由一番救治,将人送回了禁中疗养。
最终,腿保住了,毒素却侵入骨髓,在蛇咬伤痊愈后,行动便大大受到了影响。
这还不算最坏。
就在聂昕之的蛇咬伤尚没恢复好时,白鹫镇爆发了伤寒疫,因着县官的不当作为,疫病最终没能控制得当,蔓延到了周遭几个城镇,甚至波及到了雁洲。
疫情火急,民心动乱。
紧急之下,聂昕之等不及养好身体,便率领数万逆鸧郎卫,一面稳定乱局,一面协助国医们施救。
在这场救援中,老国医金九针防御大人由于劳累过度,突发心疾。
没有急救的药物,其他国手抢治不及,当场便去了。
周防御去世没多久,身体本就不好的圣人也染上伤寒。
国医们的医术虽也高明,但毕竟比不上已故的防御大人,关键是他们给圣人治病时,不像周防御那样毫无顾忌,瞻前顾后,难免束手束脚。
还好。
圣人终是撑过了伤寒一疫,但身子骨从此彻底掏空,元气大伤。
元气大伤的,还有这个聂氏王朝。
郎卫与医者们力挽狂澜,耗费了一年有余,到底战胜了伤寒。
不想,没过半年,北地又爆发了霍乱。
一直在雁洲处理伤寒疫的聂昕之,无暇分心,乃至疏忽了对英王的监察。
英王在处理霍乱时,惨无人道的手段,激起了民怒,其间又有前梁后人的煽风点火,堰海发生了暴.乱。
系统客观而详尽的描述,让拥有“上帝视角”的郁容这才知道,英王信仰的那什么多诃罗耶教,跟前梁后人不无干系。
堰海之乱,固然是英王昏聩残暴所致,但所谓“前梁后人”,至少也得负上三四成的责任。
当初受蛇毒之害,身体一直没养好的聂昕之,在伤寒大疫中没染上疫病,却在霍乱中未能幸免于难。
愣是撑着病体,他统帅着十万大军,平复了堰海的乱局,顾不得什么尊卑长幼,就地处决了英王。
“幸亏”有伤寒疫前例。
旻朝的医家们对应付霍乱,好歹有了些经验。
尽管二者病症不一样,霍乱比伤寒更严重,但这回真正因为疫病死的人,比伤寒一疫时还少上一成。
可偌大的一个堰海,遭遇了那样一场浩大的动乱,全州府的人几乎死去了七成。
然而不管如何,旻国坚强地挺过了这一次大乱。
万幸万幸。
这几年除了疫情,天灾之类的鲜有发生,没有遭到疫病肆虐的地方,勉强做到了安居乐业,好歹让遭受重创的旻朝,有一丝喘息之机。
不承想,没有天灾,却无法杜绝人祸。
比如,像只苍蝇似的四处嗡嗡的前梁后人,见缝插针就要生事作乱,每每都被逆鸧卫及时解决。
但,凡人行事,偶尔难免有纰漏之处。
身为逆鸧卫副指挥使的赵烛隐中了尸蛊,如同行尸走肉,成了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对副指挥使大人深信不疑的一众郎卫,为此陷入危局。
好不容易撑过了霍乱,身体再度受重创的聂昕之,不得不又紧急离京。
这头有惊无险,除了……赵烛隐生不如死,最后还是死了。
那边在禁中又发生了大事。
皇长子聂昶在救幼弟聂昀时,突发哮病,救治不及逝去了。
落水的聂昀也没能救上岸,窒息而亡。
圣人大受打击,一下子病倒了,病中彻查了聂昀落水的缘由,发现竟然是“公主”碗儿所为。
一怒之下将年幼的碗儿圈入天牢。
碗儿生母大闹不成,以死相逼,哪料圣人这回是铁了心。
以死相逼的宋昭容却是不慎,真的弄死了自己。
传到了碗儿的耳中,大受刺激;由于宋昭容之死,他被官家从天牢放出了。
不想,他竟当着其父亲的面,从楼上跳下,脑袋砸在了假山石上,头破血流,连脑浆都淌出来了。
圣人当场吐血。
待聂昕之匆忙赶回禁中,其只余最后一口气。
借着这最后一口气,圣人千万拜托,让聂昕之代为照顾唯一尚存的儿子盏儿,以及女儿大公主。
甚至要将皇位交给聂昕之。
可惜,连旨意也来不及下,圣人便驾崩了。
聂昕之没有遵从圣人的遗愿,并未有当皇帝,而是强势地扶持了不满五岁的盏儿登基继位,自己成了摄政王。
旻朝的连连变故,让一直虎视眈眈的势力蠢蠢欲动。
譬如北戎。
再如西琴。
以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前梁后人”。
北戎有几个村落,人莫名死光了。
误打误撞,北戎王发现了旱獭的“妙用”,便借西琴之手,交给了立志“反旻复梁”的常氏人手上。
便如郁容这回遭遇一般,仙门镇爆发了核瘟。
唯一“幸运”的是,接二连三的疫情,让旻朝人应对起新的疫病,熟练而“从容自如”多了。
但是鼠疫的可怕,超过了人们的想象。
伤亡不计其数。
最关键是,便在这时,西琴发兵,直入西南道,北戎也南下,步步紧逼。
聂昕之无法稳坐朝中,率领一路大军亲至西南。
这时,他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腿脚也不灵便了,乱战中,身中数道流箭。
却是“命大”,在昏迷九天九夜之后,拼着一口气,硬是醒了过来。
而此时,西南的战事成了一场笑话。
不管是“前梁后人”,或者西琴野心勃勃的将士,十有七八感染了鼠疫。
整个西南,无论是旻人,或者逆贼,以至于全西琴,死去的人何止成千上万。
西南的军情因着大疫不了了之。
北方,北戎被旻朝将士们阻断在边境,双方僵持了数年。
聂昕之没再亲上战场,回到禁中,将所有心力投入到政务时。
调皮捣蛋的盏儿早在父兄先后亡故时,便是心性大变;
几岁大的小鬼头,就变成了跟聂旦一样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好在,有大兄镇场,其总体上挺“安分乖巧”的。
几年间,多灾多难的旻朝再没受到更多的冲击了。
许是上苍有悯恤之心,连年收成也是极好的。
经由一番休养生息,旻朝渐渐恢复了几分以往的繁荣。
一度几成死寂之地的堰海及西南道,重新焕发了些许生机。
所谓的“前梁后人”,再也没能生事了,因为……
那伙人全在核瘟一疫中死绝了。
倏忽之间,四五年即逝。
盏儿这个小皇帝当得还算得心应手,不满十岁便开始亲政了。
便至丁未年,腊月。
聂昕之时年三十不过五岁,由于身体状况糟糕之极,感染了一场普通的风寒,便是久病不愈,小年夜里病情急转直下……
卒然而亡。
“碰!”
再也看不下去后续描述的郁容,关掉了系统面板的同时,攥成了拳头的手,忍无可忍地捶在了床板上。
下一刻陡地想到还在熟睡的男人,硬生生地克制着再想发泄的举动。
满心慌得不行,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了。
郁容用力眨了眨眼,压下眼眶中阵阵泛疼的热意,攥紧的手缓缓又松开了。
遂凑近男人,盯着其沉睡的面容端详了半天。
“卒然而亡。”
脑内突兀响起了这几个字,惊得他神经质地伸出手,贴着聂昕之的颈动脉轻按。
沉而有力。
郁容陡地舒了口气,浑身却似被抽空了气力,便也干脆躺倒。
紧靠着他家兄长散发着热度的身体。
一只手则轻轻地搭在对方的左手寸口脉处。
闭着眼,郁容静静地感受着其脉搏,心情一点点地平复了。
许久。
经由好一番的思想挣扎,他禁不住重新召出了系统面板。
做足了心理建设,郁容飞快地掠过“卒然而亡”四个字,继续看完了未尽的千余字。
聂昕之去世,小皇帝盏儿成了彻彻底底的神经病。
各种荒唐作为,看得人瞠目结舌,按照现代网络的说法,中二病已入膏肓,无药可救。
但这个中二病的小皇帝,没了大兄镇场后,竟然也将皇位坐得稳稳的。
不管私德如何被诟病,盏儿在位期间,总归守住了聂氏的江山。
国力在几年间蒸蒸日上,北戎数次侵犯,俱是连连受挫。
不幸的是,盏儿没能逃脱聂家人短命的“诅咒”。
跟其父兄不一样,他是“作”的。
彼时,从海外传入旻国的“神花”,颇受人追捧。
盏儿便在其间,沾上了严重的毒.瘾,不过他是皇帝,又是旻国上下、众人皆知的著名神经病,没人敢置喙,更别说管束了。
便在其二十岁之龄,服食了过量的逍遥神丹,猝死在文德殿上。
还好。
他成婚早,育有一子一女。
其子聂晴不足三岁,在众朝臣拥护下,登上皇位。
聂昕之在世之时,拔除了苏氏这一朝堂第一大毒瘤。
然而权势惑人,没了一个苏家,还有什么张家、李家、王家的。
聂晴的生母出自凌郡府。
没了喜怒无常的神经病皇帝镇压,以凌郡府为中心的党派,仗着幼主的势排除异己、把持朝政。
朝堂被搞得乌烟瘴气,腐败成风,上行下效,胥吏盘剥百姓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安稳了才十几年的旻国,连连出现民乱,却是跟什么前梁后人无干系了。
内乱未定,又逢外敌入侵。
北戎纠集了西琴新势力,又拉上了西胡几个小国,三路进犯旻国。
饱受祸乱的朝堂,已无多少能人志士。
军中士气全无,逆鸧卫名存实亡。
面对来犯之敌,旻朝溃不成兵,年轻的太后带着幼主,逃到了岭南一隅,弄了一个小旻国。
被抛弃的旻国子民,反抗无力,承受着外族的侵.犯。
北戎遭旻朝压制数十年,怨气俱数发泄到普通百姓身上。
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八千万旻人,伤亡逾半数。
联想到天.朝的某些历史,如今对旻朝也有了归属感的郁容,顿时揪紧了心。
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但是一种莫名的冲动,终是让他咬牙“读”完这一段旻朝充斥着血泪与屈辱的“历史”。
就在他以为,聂氏王朝至此颠覆时,失踪了接近二十年的聂旦,突然出现了。
带着一队人马,从西琴一路杀到小旻国。
真的是一路“杀”:遇到北戎,杀,遇到西琴,杀,甚至遇到一些旻人,也照杀不误。
聂旦到了小旻国,将幼主“劫持”,杀了凌郡府所有人,包括幼主的生母太后,及一众党羽。
将小旻国的朝堂清洗了一遍,遂重新扶持聂晴当皇帝。
聂晴也是争气,可谓是卧薪尝胆,从岭南一隅为起点,渐渐收复了周边的领土。
花了十五年的功夫,小旻国重新变回了旻国。
可惜曾经的旻国国土,尚有一半被外敌侵占,甚至建立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国家。
聂旦在这时又失踪了。
郁容通过“上帝视角”知晓,小叔一初失踪,和这一回假死的情况差不多,遭遇不测的时间可能更早一些,随后就在一个溶洞里睡了整整二十年。
在旻国收复之后,聂旦到底年纪大了,体质又那么特殊,再也没法撑住了。
其便果断回到钟爱的西南之地,渡完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时光。
反正,聂晴已经成了独当一面、英明果敢的帝王,不需有长辈指手画脚。
“详情描述”至此便戛然而止。
郁容怔怔地睁着眼,对着虚空的系统面板出神。
按照系统的说法,时空存在着扭曲重叠。
这所谓的“历史”,可以说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也或者是被自己误打误撞改变了的、本来将会发生的未来。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郁容一想到,兄长“本来的命运”是那样凄惨,哪怕在他的现实里没有发生过那诸多的不幸,感情上依旧受不了。
何况……
想想温柔暖心的盘子,爱捣蛋但可爱懂事的盏儿,以及乖乖巧巧的小碟,原本“历史”中的结局未免太过悲惨。
对他一直很不错的官家,以及自己极是尊崇视为半师的周防御,居然就那样离世了,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
还有旻国,系统没说明后续,但就算有聂晴扭转乾坤……
死去的几千万条生命,如何挽救得回来?
丢失的半壁国土,可能俱数收复?
遭受重创、退步了几十年的社会生产力需花费多少年,才能恢复到过去的水准?
不得而知。
“容儿。”男人低沉的,沙哑中透着倦意的嗓音,忽地响起,“莫哭。”
郁容下意识回道:“谁哭了?”话语猛地顿住,下一瞬,他撑起半个身子,语气惊喜,“兄长!你醒了!”
聂昕之应了声,伸手将人纳入怀里,遂浅声表示:“累容儿担心受怕,我的不是。”
郁容默了好一会儿,遂轻轻地扬起嘴角,没有否认男人的说法,只是温温柔柔地说道:“只要兄长安好,一点儿担心算什么。”
聂昕之相当敏锐,直问:“容儿遭遇了甚么事?”
郁容摇摇头:“没,就是好多天没见兄长,想念了。”特肉麻兮兮地表示,“往后绝对不离开兄长一步了,你去哪、我跟哪。”
聂昕之静了静,没刨根究底,淡淡地应了一个“好”字。
听着男人的声音,郁容像是黏人的小孩一样,往他怀里更加贴近了几分。
飘摇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了。
不去想“历史”如何,眼前这个男人,活生生的,才是他所认识的、真实的聂昕之。
像是觉察出年轻大夫的情绪,聂昕之一只手抚在其背后,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动作极尽了轻柔。
良久。
郁容倏然坐起身。
聂昕之疑惑出声:“怎了?”
郁容皱紧眉,心神不宁:“核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