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24)
从系统发出警戒,到现在其实才过去一小会儿。
郁容背靠墙角,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边提着心,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边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系统传授的基本功。
学了近三个月的武功,终于有了实战的机会,难免感到紧张,还有些……兴奋?咳!
怕就怕,“红名”不止一个人。
屏息以待。
待……
郁容觉得过了好久——不单是心理作用——起码得有一刻钟吧,什么事都没发生。
今夜没什么风声,他的耳力向来上佳,仔细辩听了半晌,没察觉到有闯入者。
“……”
系统弄错了?
郁容正有些犹疑,这时,系统第二次发出了警戒。
【警惕!红名正在逼近。】
郁容下意识地握紧匕首,心里提高了戒备。
半晌,仍不见任何的异常……
搞笑呢?!
按捺着疑惑,郁容选择了相信系统,便在心里仔细琢磨了起来——同时,精神丝毫不敢松懈。
想到系统两次提醒时的用词:靠近,逼近……忽是体味到了,其中的微妙。
郁容推断,在系统第一回发出警戒时,“红名”应该只是朝这边接近,没有进到院子里,而这一回……
奇怪的直觉,忽上心间,明明什么都没听到,莫名觉得后院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郁容暗惊,犹豫不到三秒,果断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脚步轻点,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基本功里的步法,错开光影,悄无声息地穿堂而过。
迅速藏身到了檐廊与厨房交接的木柱之后。
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人误以为走到了武侠片的拍摄现场。三个黑衣人在打斗,一人以一敌二。没什么高来高去不科学的招式,只那刀光剑影,便直让人眼花缭乱……神奇的是,双方打得这么厉害了,居然没弄出多少响动。
郁容觉得,跟这几人相比,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着实不够看。幸好,真实不如武侠片一般玄奇,他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一时半会儿不必担心被发现。
没心思想这有的没的。
以一个医生的视角,他能判断得出,以一敌二的那一位,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郁容当然不可能贸然插手,谁知道这三人是什么来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前提是自己有那个本事,再者,说不准这仨全都不是好人,帮哪个都是错。
问题是……
眼看其中一方快不行了,看另外二人凶残的样子,当真愿意放过可能躲在这座房屋里的见证者?
纠结。
刀尖穿过肩膀,发出布帛的撕裂声,惊得少年大夫心中一紧。
——那人会被杀掉吗?
万一,那是个无辜之人……冷眼旁观的自己,岂不是见死不救?
医者,仁术,人命大于天。
如此不作为,日后,他如何再敢以医者自居?
该怎么办?
便在紧急关头,郁容想起了系统的鉴定功能,不管有用没用,也不顾剩余的贡献度够不够用,直接对三人使用了鉴定。
还好……
他没有高估系统的万能。
三人的信息瞬间涌入大脑。
以一敌二的竟是逆鸧卫的密探?
“红名”指的是另外两人。
郁容这才发现,系统判断红名的标准,并非是以个人的立场或主观情感为根据,而是采取了普遍意义上的概念,红名与否,是通过对方有没有恶意杀人来评断的。
系统在鉴定人的时候,给出的信息十分简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逆鸧卫的密探可谓正派,而两名红名,一句“手上有十数条无辜性命”,即知其罪恶滔天。
郁容这一下不再迟疑了,摸出聂昕之送的暗器——这种“傻瓜式”武器,只要目测好距离,基本不担心射空,就算一次失误了,还有三次弥补的机会。
无声无息挪移着脚步,眼看那逆鸧郎卫摇摇晃晃的,似乎已经站不稳了,他不由得深呼吸了几口,忍着想闭眼的欲.望,拇指按在了暗器的机关上。
实在太紧张了,居然一连按了两下。
“什么人?!”
伴着这一声厉喝,黑衣人几个跃步,持刀直逼近前。
郁容条件反射地急退,慌乱之时,差点忘了手里的武器,危急时刻,行动先于意识,手指再度触碰暗器的木芯处……
“碰”的一声,近身到少年大夫跟前的黑衣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郁容愣了愣,拇指还没按下暗器的机关,怎么就……
忽是意识到哪里不对,忙抬头看向另外二人。
夜沉沉,万籁俱寂。
后院里一片空荡,适才发生的一幕,好似全是一场幻象。
再定睛细看,才发现打斗的双方,三个人全部扑地了。
“……”
郁容不敢大意,仍旧拉开一定的距离,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一位差点伤到了自己的黑衣人。
确认是昏迷了。
不由得默然,他忍不住打开系统,仔细地看了一遍这种麻.醉药的介绍:超短速、极强效,简直不科学。
到这时,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
确认麻.醉药效至少在一天以上,就先不管这位红名了,急忙走去查看那位逆鸧郎卫……不知道到底伤得多重?
逆鸧郎卫的伤,看着严重,其实就是一些皮肉之苦,除了体力透支之外,没真伤到要害。之所以会昏死过去,全是因为,被暗器给打中了。
郁容囧了。
幸运的是,可能是使用方法或角度什么的有问题,暗器造成的效果,远不如当日聂昕之示范的那样可怕……否则这仨,现在怕都得缺胳膊少腿了。
默默地先将直插在密探肩上的暗器给拔了出来,郁容从储物格里拿了自制药棉和伤药,简单快速对流血的伤口作初步的处理。
这才有心关注两名红名。
同样身受暗器,也流了一些血。郁容纠结了一下下,还是给他们处理了伤口。尽管厌恶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但一想到那逆鸧郎卫的身份,想必这二人定有什么用处,可别让他们出了意外。
今晚受到了惊吓的少年大夫,行事更加谨慎了几分,给两位红名下了药,手脚保准他们睡上个三天不醒,将人搬移到诊室,绳结捆着手脚……以防万一。
逆鸧郎卫的待遇完全不同,重新处理了伤口,经过精心的料理,被安置在了客房。
忙完了这些,郁容里里外外将房屋检查了一遍。空间大,住得畅快,可有时候,真挺不安全的。确定没什么突然冒出的人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这一夜,没再发生什么意外。莫名遭逢这样的事故,郁容却是睡得不怎么安心。
直待晨曦初现,心里的一点阴霾,烟消云散,终是了无痕。
一早,郁容先诊室检查了两个亡命之徒的情况,确定药效仍在发挥着余威,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清醒不过后,又去客房给同样昏迷中的密探换了药。
没想好怎么处理这几人,去报官的话,又有诸多顾忌……一时,分外想念起好些日没了消息的某位指挥使大人。
似乎,只有先等客房里的那位郎卫醒来再说了?
可以想象,到时候怎么解释又是一大问题。
郁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真是糟心,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乡村大夫,怎么老是遇到奇奇怪怪的事?
“小郁大夫……”
在后院翻土的一位零工喊道。
“怎么了,成二哥?”
成二哥神色有些奇怪,引着郁容看向水凼:“那里有一摊血,好像挺新鲜的。”
郁容不动声色,顺着对方的指示,看了过去。其实,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趁着零工们没来上工,他已将昨晚打斗的痕迹,包括血迹之类的,都处理干净了……没想到漏了这里。
湿地上的血渍,没那么容易干涸,不过也就巴掌大小的一片,算不得惹眼。
郁容笑了笑,神态自若:“没什么,老鼠的。一大早在厨房遇到了一只大老鼠,我就用火钳夹死了给扔这水凼里了……死老鼠大概给猫吃了。”
成二哥有些好奇:“养了几只猫,家里还有老鼠啊?”
郁容摇头,叹了声:“都娇贵得很,老鼠满屋子跑,没哪一只去抓。”
成二哥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跟零工闲扯了几句,郁容便回屋去了。
家里藏了人,人的身份又特殊得很,不时刻在跟前看着,当真有些不放心。
便坐在客房与诊室之间的半厅,郁容拿了本这个世界的医书,慢条斯理地翻阅着。
将近中午的时候,客房里,自我介绍名叫“罗清”的郎卫终于醒了过来,在感谢了少年大夫的救命之恩后,果然问起了另外二人的下落。
郁容没有隐瞒,引着抱伤在身的密探,去了对面的房间。
看到昏死后还遭捆绑的两名黑衣人,罗清忽是行了一个大礼,比之前感谢救命之恩时,还认真,认真到虔敬:“小恩公大义,罗清没齿难忘。”
郁容避开了这个大礼:“罗公子言重了,不过是顺手之举……”微顿,话锋一转,“你还是先回房间休息吧?我去给你那些吃的。”
“真是劳烦小恩公了。”
郁容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客房,忍不住腹诽:他看起来很幼.齿吗,小郁大夫就算了,为什么连“恩公”前头都非得加个小字?
吐槽罢了,又是暗叹。
——看那郎卫行此大礼,感觉自己好像撞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不对,和平年代,能遇到追杀这种事,本身就挺了不得的吧?
只希望……
“李大叔,”郁容去往厨房的脚步硬生生地转了方向,“成二哥怎么不在,是有事先走了?”
李家老大比他更意外:“诶?成子不是去前屋问你讨药吃了吗?”
“我怎么没看到……”
蓦地阖上嘴,郁容慢慢地蹙起眉头,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像是印证他的感觉一般,李大叔忽然伸手指了指庄子那边,眼神极好:“咦,那不是成子吗?他跑哪去了,怎么领着……那好像是官差?”
郁容闻言看了过去,四五个带刀的差役,在成二哥的引领下,气势汹汹地直朝这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整天头昏沉沉的,今天字数就少了点-.-
多谢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 一缕笙香 23470699 疯疯仔的雷
1.3
一行四个差役, 持刀站在栅栏门前,气势凌人、好不威风。领头之人, 抬着下颌, 神情微带倨傲:“我等奉县丞大人之令,在此缉捕逃犯,还请行个方便。”
听闻差役的要求, 郁容神色镇静,想到家里藏的人,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便下意识地露出微笑,刻意带上了些许的敬意:“既是县丞大人之令, 小人敢不从命?诸位请进。”
神态自然地让了路,请几位差役进院子。
领头的差役对着几名手下做了个手势, 几人迅速分散开来, 各自去了正屋和左右厢分别进行搜查。
郁容静默地站在木栅栏门口,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客房与诊室……别看他面上淡定,心里是忽上忽下的,没有底,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又不能当真阻止搜查, 毕竟这些人是正儿八经的差役, 不宜表现得心虚。
就看,那一位郎卫怎么应对了,别的不担心, 只是难以解释那两个亡命之徒的存在。不过,逆鸧卫不都一直牛气哄哄的吗,应付几个不入品的小差役,应该没问题……吧?
才这样想着,检查客房的差役头子,出了半厅,冲郁容招了个手。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郁容不动声色地跟在差役身后,进了客房,看到屋里空无一人时,微微怔了怔。
差役几个大步走到床边,抖开原是叠好的被子,指着上头的一片血迹,问:“这血怎么解释?”
郁容看了过去,语气平和:“大人想是知道,小人是个大夫,昨天有一位伤患曾来这里看过伤,估计是那时蹭上去的。大人若不放心,这便带你去看那名伤患……”
“不必了。”差役挥手打断他的话,言语似有所指,“我当又是老鼠的血。”
没有探究差役话语里的深意,郁容神色自如:“大人说笑了……”
“我可不是跟你说笑。”差役又一次不客气地截断话头,正欲说什么,忽有一人闯进门。
“头儿。”是另一个差役,他向着领首者报告,“没有什么发现。”
尽管刻意压低了声线,郁容仍旧听到了。
“我问你,”还是之前问话的差役,“昨晚或者今早,你可有发现陌生人经过这边?”
郁容作回忆之态,迅速转动着大脑,心里差不多有了数,便答道:“抱歉,大人,小人一早没出过门,除了来帮忙的大家,未再见过其他人。”
差役听了,没再出声,眼睛却是肆无忌惮地将少年大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彻。
郁容眉目微垂,似是恭谨,不见任何的心虚。
其后,几名差役又将屋子院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反复搜了好几遍……没找到任何可疑之人。
郁容站在檐廊下,冷眼旁观着这些人粗暴的举动。
不知道那位逆鸧郎卫,如何神通广大到不惊到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两名歹徒……反正人离开了,他这便没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
昨晚的痕迹都被抹除干净了,一点点的血迹根本不惹眼,无法说明任何问题。
心里便一点儿也不担心。
只等着这些人搜够了……
“我见这人十分可疑,来人,带他回一趟县衙。”
郁容:“……”
诶……哎?眼前这是怎么回事?他好像没犯什么事吧,为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
既然差役“请”他了,到底没拿对待的犯人姿态对待自己,郁容解释不得,只能认命地跟着对方走了。
县衙大牢。昏暗,阴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熏人的馊臭味。
耳畔是时远时近的哀嚎痛吟,被关牢房里的少年大夫,一脸懵忡,有些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咳咳……”
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不间断的咳嗽。
郁容回过神,循声看过去,下意识地想诊断一下对方得了什么病。这一看,便愣住了——看面相与身形,只有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怎么会被关到这里了?
转而想到自己,那位县丞大人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表示一问三不知后,就不由分说,被关到了大牢……可真没什么道理可言。
郁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苦中作乐地想,好歹只是被限制了行动,没挨板子受过刑,算不得吃苦……兴许明后日就能出去了,权当作体验一把坐牢的滋味。
“喂,咳……你犯了什么罪,咳咳,被关进来了?”
郁容正走着神,忽听到隔壁的少年开口了,一时没弄明白,对方是跟在谁说话。
“怎么不说话啊兄弟?”
“你是在问我?”
少年咳嗽着,语气理所当然:“除了你,还能有谁?”
郁容环视了一圈,大牢里人不少,不过这附近的三四个牢房,只有他和那少年二人,回头,目光复又投了过去:“我没犯事……”见少年咳得厉害,忍不住问,“还好吗你?”
少年灰头灰脸的,仍能看得出气色很不好。
“什么?”少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忍不住又咳了好几下,注意到郁容关切的眼神,顿时恍然,语气漫不经心,“我啊,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郁容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问……问了又没用,这种环境下也没办法给对方瞧病。何况,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不宜交浅言深。
少年却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你既没犯事为什么会被关进来?”
郁容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牢房里的条件很是恶劣。
不大的空间,靠墙堆着一片干草,算是歇息的地方。
郁容对这样的环境,有点心理阴影,想了想,装作从兜里掏出一个药包——自打意识到古代恶劣的卫生条件后,驱虫药什么的是随身携带惯了。
那边,少年很不讲究地盘腿坐在草上,好奇问:“你在撒什么?药?”
郁容看了看对方尤显稚嫩的面孔,没怎么犹豫,又掏出新的药包,透过木栅格子,将东西塞到对面:“驱虫鼠的,要不?”
少年笑开了:“你这人挺有意思的。”说罢,边咳嗽,边站起,走过来接过药包。
郁容不知道他哪里有意思了,便对少年的说法不作回应,心里却是有点疑惑……怎么说呢,这少年看着年龄小小的,让人下意识地想关照一把,可对方说话的语气,神态与举止,又给人一种挺成熟的感觉。
莫名的违和。
少年接了药包,没立刻走开,站在木栅格前,端详着郁容的面容:“你长得真好。”
郁容:“……”
少年笑嘻嘻地继续道:“要是我家老大看到了,肯定很欢喜。”
郁容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感觉,好像,被调.戏了?
少年说着,还来了劲,兴致勃勃地表示:“哎,兄弟,等咱出去了,要不介绍你俩认识一下呗?我哥那人,性格虽然糟糕,不过对自己人没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