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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28)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 标签:种田文 温馨 布衣生活

  说起来,扒荸荠确实是农活里最累的一种了。不同于其他根茎的采挖,还能借用工具,扒荸荠全靠着双手。
  不说这天寒地冻的,双手双腿插在泥水里,有多么冷了。
  只一点……
  荸荠有个头,硬硬的、尖尖的,扒荸荠时一个没摸准,便会出现尖头戳中指甲盖的情况,万一用力过猛,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绝对是疼得钻心。
  完全没经验的郁容,双手十指在冷泥水里泡着,隐隐发疼,真是……
  自找罪受!
  等大孩子们挖够了荸荠,小孩子们也玩得尽了兴,这一遭罪才算受完了。
  就着大横沟的水清洗泥巴,大号的淘篓竟也装了大半的荸荠。
  此先的郁闷消散了大半,郁容对这一趟的收获十分满意,到底没有白受罪,这么多荸荠不仅可当零食吃,还能风干留作入药,清热利尿、化痰止咳,适用普遍。
  跟孩童们在田埂的岔道分了头,往庄子方向,没有大塘水凼的,郁容不担心他们的安全,转了方向,便提着自己的淘篓,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日头挂在了西山腰。从不到正午出门,差不多有三个时辰了,着实累得人够呛,得亏他被系统改善过体质,还一直在锻炼,否则,怕现在都趴倒走不了路了……真不知道那伙小孩哪儿来的好精力。
  “劭真。”
  郁容抬头,遂是扬声笑:“昕之兄这是特意来迎接我的吗?”
  聂昕之不予置否,定定地注视少年大夫的面容。
  “咦……我不是眼花了吧?”郁容十分惊奇,“昕之兄你好像笑了?”原来这家伙不是面瘫啊?
  聂昕之没回话,两步走到他跟前。
  被挡住了去路的郁容,不解地对上男人的目光。
  脸颊忽是被人轻摸了摸。
  “……”
  聂昕之张开手指,指尖上全是黑泥:“脏了。”
  郁容:“……”
  他不会就这样顶着一脸泥巴走了一路吧?回想了下,今天田里几乎没有人,稍稍又释然了……没被看到就不是出糗。
  至于被昕之兄看到……更尴尬的都遭遇过了,无所畏惧。
  回了家,发现大变了样。
  原先还没来得及置办齐家具的屋子,间间挂上了纸灯,顿时去了冷清,多了明丽活泼的色彩。
  堂屋前后,两边各有一盏宫灯形制的彩灯,穿堂风吹过,摇摇摆摆,给家里增添了一份灵动与热闹。
  三只猫儿全部半蹲坐在宫灯下方,小脑袋瓜跟着晃动的穗子转动,最耐不住性子的三秀,猛地腾空跳起,伸出戴着白手套的爪子,够着穗子的低端,却扑了一个空。
  郁容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副画面,心情一下子就飞起了,笑得开怀。
  放下了淘篓,跟聂昕之说明了一下,郁容去了窝棚温室。
  为了保证种的花能发芽出苗,这些天,火灶一直是烧着的,大锅里的热水,正好用来洗漱。
  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倦,自觉休息够了,郁容便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劳烦了昕之兄一整天的,又是节日,理当做些好吃的,不过,下元到底是祭祀之辰,美食宜以素味为主。
  新鲜采挖的荸荠,洗净去皮,开水焯过,香拌之后就是一道菜。
  加上一砂锅的野山菌汤,来份椒盐煎豆腐,炒一盘水芹,煮半锅的粥,煨一小陶罐的饭,足够两个大男人吃得尽兴了。
  “昕之兄不来一杯酒吗?”郁容笑问。
  尽管他是未成年不能喝酒,不过家里还是有黄酒与白酒的储备——自然又是为了药用。
  聂昕之微微摇头:“酒易乱.性。”
  郁容了然,没再说什么——不喝酒的他对劝酒可没兴趣——转而又问:“这一回能待多久?”来匆匆,去匆匆,说的正是这男人。
  “三五日之后再走。”
  “真难得,昕之兄也有不忙的时候……”
  说罢,郁容若有所思,不由得暗自琢磨起一些事来。
  于是,次日一早,郁容又忙活了起来。
  忙着完成一件十分复杂的事。
  ——制香。
  忽然想做这么一件不在短期规划内的事,起因就是聂昕之送的那一匣子珍珠。
  受之有愧,郁容便忍不住琢磨,如何还对方的人情。
  不是他太见外。
  只是坚信,人与人之间该讲究互相往来,一方付出了,另一方当有所回馈,这才能维持长久而良好的关系。
  与那一匣子珍珠等价的宝贝,郁容拿不出来,或者说不好直接送人,如之前储备了大量的乳香……
  这时候,只需要转变思路。
  反正,物品之贵重在其次,讲究的,最重要的是心意。
  就想到了制香,既体现了用心,亲手制作,诚意满满,又十分有档次,对平民百姓可有可无的奢侈品,却是上层阶级的生活必需品。
  便是聂昕之不喜欢熏香,也无法拒绝某些官方场合的需要。
  郁容对自己的手艺和系统的配方,还是挺有信心的。
  水麻皮加工成细粉,自制粘粉。取山檀,研制成木粉。乳香先行炮制,再经火炙,制作成香粉。
  粘粉拌入木粉,加上香粉,入水揉匀形成香泥。
  香泥放入专用的模板里,挤压成线性,再以圆木缠绕接香。
  接香之后便是裁制,裁好的湿香放入香罗开始阴晾。
  手工线香至此已是制备成功。
  之后于阴凉、通风处,风干上三五天,便可点燃使用了。
  其实,想要香的效果更好,阴放的时间应当更长些……不过无大影响,思及聂昕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点那么一回香,早早地制作好了送他,也省得放太久给放坏了。
  从早忙到完,郁容制成的香,勉强装满三个匣子,两匣子送聂昕之,一匣自己留用。
  看着不多,好在这玩意儿挺经烧的,照他这种三五天不点一次香的频率,一匣子足够用上一整年了。
  线香继续在阴晾。
  赶在聂昕之离开的前一天,郁容又琢磨起新的东西。
  油纸包的酪干,干吃一次性吃不了几块,放久了容易坏,不妥善处理,可就造成浪费了。
  便想到了,自制饼干。
  家里面粉和鸡蛋都有,他平常不怎么吃面食,而鸡蛋,一个人又吃不了许多,剩余了不少……正适合现在做饼干。
  跟制香相比,饼干什么的,尽管没有现代那些特别方便的烤炉之类,做起来不太麻烦。
  先让酪干融化成了油状,与面粉、鸡蛋拌匀,觉得可能不够甜,稍稍添了点砂糖,揉成了面饼,再用模板按压,切成方方正正、大小相近的一块块。
  铁盘代替烤箱,架在大锅灶上,将面饼放在上面烤着,一边留意着火候,一边注意给面饼翻面。
  这种饼干,跟现代的没得比,不说别的,这个时代的面粉远不如现代的精细……
  郁容吃了一块,觉得口感有些糙,好在奶香十足,吃了一口便是回味无尽,在这样的时代,能吃到饼干,哪怕有一些瑕疵,已经没法子再挑剔了。
  聂昕之走时,不仅带了两匣子线香,郁容还送了不少饼干……好东西就得与朋友分享嘛,就算这男人不喜欢吃,他身边人,那些属下,或者不知道多少个弟弟,总有喜欢甜食的。
  ·
  小雪时节不经意地就到来了。
  白术与桔梗的种子终于下了地。
  温室里,猫薄荷与滁菊已经出芽,成活率相当之高,目前的长势也十分可喜。
  郁容闲了下来,便继续捣鼓牙膏与药皂……他现在能过得这么滋润,可全靠这两样交易得到的钱财。
  至于制香,一时没想过拿它挣钱,做起来太麻烦,市场竞争比前两样还大不少,有时间制香,不如多做点牙膏……
  便想到了林三哥,约好取货的日子,对方不知为什么没回来。
  哪料,下一刻就听到林三哥在门口喊他。
  林三哥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几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十酒的雷
    
1.4

  
  林三哥这回之所以来晚了, 是为了寻找人力——答应了郁容帮忙找绝度可靠的人,便果真尽心又尽力——费了他好一番的功夫。
  带来的总共是四个人一条狗。
  之前说了, 要看家护院的, 不局限于一个两个人。
  林三哥便为郁容找来一个长得精瘦但身手极其厉害的四十岁汉子,做事踏实,勤恳能干, 人品没得说,可贵的是他有培育种植草药的经验,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说话,是个哑巴。便是哑巴,在雇佣市场上, 这样的人仍十分受欢迎。
  这位唤作“哑叔”的汉子之所以被林三哥找到,也是挺巧合的。他此前一直在某个豪绅家的庄院做护院, 前不久新安府不是有一次大动作嘛, 那豪绅被查抄了家产,人被羁押了,庄院也被充了公……哑叔一时便“失业”了。
  郁容闻言,心里微微绷紧, 下意识地丢了个鉴定。
  ——并非不信任林三哥的眼光,只是经过之前的事, 整个人谨慎了不少。
  护院必是信得过的人, 才能安心将安全问题交给对方,若是不仔细,万一引狼入室, 可就是自找祸事了。再者,前不久逆鸧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连他都无辜差点被卷进去,如今来的这一位又是有些关联的……巧合得让人难以安心。
  下一瞬,郁容从系统的反馈得知了“哑叔”的简略信息……
  有点囧。
  个子不高,身材精瘦,面容饱经风霜,怎么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力夫……
  为什么竟跟逆鸧卫扯上了干系?!
  所谓逆鸧卫暗子,正是“不明觉厉”。反正郁容不知道“暗子”是干什么的,不过从名称上或能分析一二,再一想到这位前任雇主的下场……
  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毛毛的感觉。
  转而想到那位还是逆鸧卫指挥使的朋友,心情瞬间又安稳了,于是没什么顾虑,决定留下“哑叔”——尽管,让这样的人看家护院总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可人家明面上的身份就是个没有家累的鳏夫,不好戳穿。
  留下了哑叔,那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自然就不必走了。
  林三哥一开始想找两个护院,可怎么也寻不到特别满意的人选,直到遇到“哑叔”。他不仅看中了“哑叔”的人,同时还看中了对方的狗……这么一条威武凶猛又通人性的大狗,在看家方面,绝对比一般的护院更好使。
  郁容一个顺手,也给大狗来了个鉴定——
  北戎狼青,受过逆鸧卫的特殊训练,现年龄大了,已经“退役”。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军犬”吗?真真厉害了!
  看着这大型犬,郁容心痒难耐,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伸手抚摸一下狗头的冲动:“它有名字吗?”
  哑叔伸手比划了起来。
  郁容猜了半天,终于猜对了:“梨花?”
  哑叔肯定地点了点头。
  “……”
  自觉是取名废的郁容,当真没想到逆鸧郎卫起名的水准连他不如。也不知到底是谁,给这英姿勃勃的大狗起了这么个一言难尽的名字,应该……不会是昕之兄吧?
  介绍完了哑叔和他的狗,林三哥又详细地说明起剩下三人的情况。
  三人年龄不大,一个十二,还有一个十一岁,以及刚满七岁的稚童,是来给郁容当学徒的。
  准确地说,十二岁的“钟哥儿”,和十一岁的“明哥儿”才是真正“应聘”学徒的人选。
  七岁的那个小孩,叫“小河”,是钟哥儿的弟弟,两人无父无母,一直相依为命。
  明哥儿不是孤儿,母亲却早亡故,自打其父娶了个不贤的后妻,活得还不如孤儿……小小年龄就离了家,一路乞讨到了雁洲城,然后跟钟哥儿一起被一个好心的老大夫收留,做了小厮。
  老大夫年中过世,这三孩子没了去处,就待在牙行做些跑腿的活儿。
  这一回,他们跟林三哥来青帘,一是因为在老大夫那待了两三年,当起医学徒比较容易上手,二则是,小河的身体羸弱,先天不足,可谓是半个药罐子,全靠着钟哥儿跑腿得来的一点文钱买药,日子几乎快过不下去了……就想着,要是能给某个大夫做学徒,医药费或许能省下一些。
  林三哥对三个小孩知根知底,这才放心地介绍给了郁容。
  听了三人的经历,郁容的心里生出点点怜惜,不经意地联想到自己,又有些许同病相怜的意味。
  三个小孩对上少年大夫的目光,面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了一丝忐忑。
  因着双方都是熟人,林三哥当着孩子们的面,直接说:“小郁大夫你也别再提给什么月费薪酬了,能给口饭吃,又有遮风挡雨的住处,根本没得挑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学成一门手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半大不小的孩子,能找到个愿意收留的地方,还包吃包住,根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当学徒做个几年甚至更久的白工,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郁容笑了笑,没说什么,问向几个小孩:“你们是什么想法,想留下来吗?”
  钟哥儿年龄最大,自小就养家惯了,心性沉稳,是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听出了少年大夫的口风,二话不说,拉着弟弟就跪到地上,叩首三拜,嘴里喊道:“师傅。”
  明哥儿反应极快,跟着也跪下了。
  郁容一时没料到,被几个孩子突兀的举动弄得发懵。
  林三哥在一旁笑出声:“真是鬼机灵……”转而看向少年大夫,“小郁大夫你怎么说?”
  郁容遂是慢慢回过味来,无语了半晌,摇了摇头——待看到钟哥儿面上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连忙扯开了嘴角,叹道:“起来吧……都留下即是,不过别叫我师傅,”沉吟了少许,“叫我郁大夫,或者哥哥吧?”
  古代的孩子真是早熟,为人处世感觉比他这个快成年的人,要圆滑机灵多了。
  三人陆续起身,强自镇定仍是泄露了些许不安。
  郁容见了,目光微软,柔声解释:“不让叫师傅,并无其他意思。说起来,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医术也不到家,为人师者尚有欠缺……就请你们以后帮个手了。”
  照林三哥的说法,钟哥儿和明哥儿懂得辨认普通常见的药材,也会一些处理、炮制的工作,倒是能帮上不少。这不是现代,谈不上“雇佣童工”之说
  郁容的一番安抚,让孩子们安了心,三人恭谨地又行了个礼,喊道:“郁大夫。”
  总算不是“小郁大夫”了……
  小郁大夫听在耳里,十分欣慰。
  收留了人,其后是安顿问题。
  九间房屋——其中有俩还是半厅——看着是不少,可郁容一初根本没想过雇佣长期的人力,每一间用途分明,现在多出了几人,就显得不太好安排。
  好在,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全是男性,不必考虑避讳。
  斟酌了片刻,郁容有了主意。
  东厢的药室与静室,无论如何是必须存在的,又不可能腾出书房与卧室,便把主意打到西厢。
  客房得留着,不说别人,那位指挥使大人可是三不五时会路过。
  只有摘了诊室的牌子。
  搬出多余的竹屏风,将一间屋子隔成了两个空间,好让三个孩子住。
  ——这个时代,大夫常常是出门看诊,便是有上门寻医的,也不存在“住院”一说,撤掉“诊室”无大影响。反正,半厅的空间足够大,桌椅什么的都齐备,完全可代替诊室的功能。
  哑叔主动要求住谷仓,以看守后门。有人想入室盗窃什么的,通过后院比走前面更方便更隐蔽。比起前院的房子,谷仓就是矮了点,放置了一些农具、干菜什么的,收拾一番,加塞一张床后,仍旧挺宽敞的。
  前院也不得不作防守,就让梨花守着栅栏门,哑叔特别手巧,用之前建房子剩下的木料,三两下就搭好了一个狗舍。
  “喵嗷——”
  尖厉的猫叫声,听着特别惨,惊得郁容连忙跑出了屋子,循声找了过去,看到三秀与桑臣在木栅栏门口。
  桑臣没了高冷,躬起的身、竖起的尾巴,可见其紧张戒备的心情。
  三秀就更夸张了,张牙舞爪,叫得特别凶。
  被两只猫儿如临大敌对待的梨花,蹲坐在狗舍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龇牙咧嘴的猫儿,一动不动。
  一方激动,耀武扬威的,一方冷漠,无动于衷。
  这场面,着实……
  郁容忍不住笑出了声,围观了片刻,才走上前,一手揽抱起一只猫儿。
  “你们俩,可别欺负人家梨花了,万一惹火了……”
  摇了摇头,暗想,这几天得多加注意,可别让他们打起来了。万一伤着了这些小家伙,还不得心疼死了。且,梨花是逆鸧卫的退役犬,也不能欺负着人家呀!
  想是这样想,实际情况让郁容十分无奈。梨花当真挺通人性的,就像现代的军犬,很有纪律性,却架不住家里的几只太爪欠了,三秀本性跳脱就不说了,连桑臣和赤炎将军这俩懒家伙,也总爱“撩”人家……
  “猫”飞狗跳,“猫”犬不宁,每天不要太热闹!
  热闹不说,家里多了人,就有了人气。前段时间从早到晚,郁容整个人跟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还觉得总也忙不完……现在多了几个人,尽管其中三人还只是小孩,负担一下子减轻许多。
  本作看家护院的哑叔,因为对种植有一手,平常看护温室里的花卉,照顾后院两亩地药材的活计,基本就交到他手上了,郁容早晚抽时间看一看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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