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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126)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 标签:种田文 温馨 布衣生活

  二人异口同声:“但是公子之言,吾等悉数顺脑听从。”
  郁容也不与他们客气,支使着两人道:“你俩一人替我扶稳小叔两肩,一人按摩并推拿其四肢。”
  
  郎卫们齐声应诺。
  郁容自个儿也没闲,手上施力,有技巧性地在聂旦胸口按压、松弛,颇有节律,双手在其胸口与腹部交替动作。
  此法化用自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所探讨的急救法,是为昏厥者复苏呼吸,活络经脉、调节气血之外治手段。
  
  三人互相配合,动作有条不紊。
  “可以了。”
  郁容摸了摸聂旦的肢体,尽管仍是冰凉凉的,但比之前“手感”温和了些。
  给人换好干净衣裳,让其躺平了,遂盖好薄衾。
  
  看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青年,郁容不放心地反复探查着其脉象,好在再没出现让人悬心吊胆的意外。
  但其人丝毫不见醒来的迹象,到底让人无法安心。
  郁容默默地注视着聂旦的脸庞,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系统,看看有没有让人真正“活”过来的法子。
  
  遂不合时宜地囧了。
  早先推论聂旦可能是“尸蹷”而假死的前提,便是这人耍蛊玩毒的,体质与正常人极为不一般。
  可郁容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真的“非同寻常”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首先,通过系统鉴定,大体可以放心,这家伙命大得很,因受不明邪毒侵体,昏厥是机体的自我保护,在对抗、吞噬那不明的邪毒。
  之所以是“不明”,盖因毒素或病菌进入这人体内时产生了根本性地变异。
  而变异的原因则是……
  聂旦血液里可以析出数十种毒,五脏肺腑、四肢百骸寄生了数量可怕的乱七八糟一堆蛊。
  
  光是看到系统的文字说明,郁容便禁不住地头皮发麻。
  安睡在草席上,这真“不知死活”的家伙,在他眼里简直就是行走的、有自我思想的人形活蛊王!
  神经病不愧是神经病,把自己的肉身当“饲养场”育蛊养毒呢!
  
  关键是经由这般的“摧残”,这家伙除了气色惨白了些,活蹦乱跳的好似跟正常人一样。
  ……哦,还是存在着不同,正常人的脑子他大概没有。
  
  正因此,两名郎卫无法查明聂旦不省人事乃至假死的真相。
  其实郁容也没弄清楚缘由,便是有系统分析在,仍是晕晕乎乎的,感到极不真实。
  当然不真实了,聂旦这人就是不科学的存在。
  
  面对这不科学的特殊之极的体质,郁容哪怕有系统外挂在,也有些束手无策。
  左思右想,再看看聂旦气息业已平稳的样子,决定暂且就这样吧。
  按照治“尸蹷”之法救人,至少前一套针刺法证明,他的思路应该没错。
  
  理清楚了思路,郁容有些漂浮不定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替聂旦掩好被衾,他静坐着思考起一个问题:
  小叔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中了“不明邪毒”?
  关键是那“不明邪毒”,一看就特别厉害的样子,若非其体质变态,变态到可对抗、乃至吞噬侵体的邪毒,恐怕这人等不到今日,在一初时就……
  
  想到这里,郁容按捺下点点躁动的心情,问向郎卫:“二位可知小叔为甚变成这般吗?”
  二人皆微微摇头。
  长于医理的郎卫回答:“吾等循着誉王殿下的暗号,在黑水寨附近的一个地下溶洞,找到了他。彼时殿下已经意识近无了。”
  
  郁容微感失望,不由问:“小叔跑到西琴所为何事?”
  郎卫们有一瞬的沉默。
  见状,郁容心知他们有“保密条例”便也不想为难人,正要转移话题,便听擅蛊毒的那一位出声了。
  
  郎卫说:“前梁余党,百余年一如毒蛇暗潜,每每寻机便滋扰生事。
  “逆鸧卫一直在追查其巢穴所在,这回誉王殿下得了隐秘消息,道常氏在西琴纠集了一班人马,密谋颠覆我旻国之大事,便留了口讯,只身勇闯敌营。”
  郁容一时无语:小叔啊小叔,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当自个儿是孤胆英雄吗!
  
  不对!
  他猛地抬头,神色不自觉地紧张:“兄长人呢?他如今可也是一人……”
  另一郎卫忙道:“公子安心,指挥使大人心思缜密,行动之前皆会思虑周全,绝不至于落入绝处无生的困境。”
  前一人补充说明:“此行吾等有周密计划,以指挥使大人心术与身手,不会有问题的。”
  
  这一伙郎卫还真迷信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啊!
  郁容有些焦虑,他不是不相信兄长,但想想小叔现如今的状态……
  好在郎卫们及时出言,安抚了他躁动的心:“有副指挥大人、安校尉左右驰援,指挥使大人绝非孤立无援。”
  
  知晓兄长不是学聂旦发扬献身精神作孤胆英雄,郁容终归稳住了心态:
  不是真就不担心了,但他心知那男人身为逆鸧卫指挥使,自有自己的责任。
  “早先不是将温阳常氏的后人一网打尽了?”
  他忆起了当初在堰海,那一回连副指挥使烛隐兄都中了招,有惊无险其实暗藏着无比凶险。
  
  郎卫摇头:“真正的常氏早就没了人,不过是一群居心叵测之辈,打着前梁的旗号,吃里扒外以谋私利罢了。”
  尽管说得不清不楚,郁容心里也能推测个大概:“乌云寨主所说的乱子,可是与他们有关?”
  郎卫道:“应是那伙逆贼借机搅乱浑水。”
  
  郁容默然。
  这时贺校尉端着一个陶碗:“公子,药丸已合好。”
  顿时敛起跑远的思绪,郁容定了定神,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专人做专事,兄长他一时操心不到,唯有竭尽全能救回小叔。
  
  哪怕眼前聂旦的情况好似稳定了,在人没清醒前绝不可疏忽大意。
  和着新汲水,小心给昏迷的人喂下了一枚药丸。
  “贺校尉,”郁容搁下碗,看了看门外滴滴答答个不停的水珠,“劳烦你告知一下乌寨主,说我们想再借宿一二日,待得天晴再出山。”
  
  照先前二郎卫的说法,聂旦怕是淋不得雨水受寒的,为谨慎起见,还是等天气好了再上路。
  至于乌云说的乱子……
  当下到底尚没到慌不择路必须得逃命的程度,好歹他们这一群二十人,各个身手了得……唔,周兄大概除非。
  郁容自觉这几年的基本功不至于白练吧,别的不提,他还有兄长早前给的暗器和短厹呢!
  
  乌云是个通情达理的山大王,听了郁容的要求,只吩咐马牙风又送来了一大袋子的白米,及用作招待贵客的“硬饭地藕汤”的原材料:
  牛大力、土茯苓和赤小豆。
  尽管前两样在这回采挖的药材里都有。
  
  忙活一整个早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的郁容,这时总算有了空闲,点起火堆,烧着热汤。
  心里压着再多的事儿,肚子起码得先填饱了再说。
  眼看吊罐里的汤水沸腾了好一会儿,郁容熄了燃得比较旺的几根大柴,留有一簇小火继续闷烧着。
  
  一旁,马牙风盘着腿坐在地上,看着跳跃的火焰,嘴中嘀嘀咕咕。
  郁容听不懂他在说甚么,扬了扬嘴角,道:“马牙风,你那毛茸茸的小朋友在哪,我给它治一治?”
  黑小子人有趣,与其相处,心情不自觉便放松了几分。
  
  马牙风不仅人有趣,脑子也够灵活。
  才学旻国官话没多久的他,尽管嘴巴还不会说,但听郁容的话语,似乎大概能懂得其意思。
  他摇了摇头。
  
  郁容扬扬眉,正欲再说甚么,就听得发音别扭的一句“埋了”。
  好罢。
  便是小土拨鼠没死,埋了这有好一会儿也该憋没气了。
  
  想着,顾及到小朋友的心情,他安慰了一句:“节哀顺变,真喜欢土拨鼠,回头你再在山上找……”
  话语一顿,暗道不对,土拨鼠这玩意儿可不是好养着玩的小宠物。
  “小郁大夫。”
  
  友人的叫唤,打断了郁容的思绪。
  “周兄?”
  周昉祯寻来是为出山一事:“我不放心乌云,寻思了一整晚,还是决定不与你们一起走了。”
  郁容莫名有些许感叹,有种“女大不中留”的错觉……好雷!!
  
  赶紧抛去诡异的想法,对友人笑了一笑,他道:“乌寨主没说吗,我们也暂且不走了,待天晴再说。”
  周昉祯好奇地问起原因,郁容只大概说了说,对方也没深究。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抛下乌云寨的大家。”
  
  看着友人志气盎然的姿态,郁容禁不住轻笑了。
  倏而忆起两人的初识,尽管那不是一段多开心的回忆,但想起他俩加上谢大东家,可谓生死与共的经历,不由得慨然。
  周兄平常看着不太着调,关键时刻却是义气与勇气兼具,虽然吧,好像帮不上大忙。
  一番回忆,又是一番感慨,完了郁容颔赞了声:“周兄高义。”
  
  然而,乌云寨主的想法大抵是不一样的。
  管人高义不高义的,在郁容一行终于离开时,坚持要求周昉祯跟着一起走。
  周昉祯木着脸:“我不走,除非你打昏我。”
  
  郁容囧囧地看着眼前虐狗的场景,明明那对小夫妻用着正常的语气、说着正常的话,莫名给人一种闪瞎眼的感觉。
  陡地联想到他与兄长……
  平常好像比这两位黏糊多了,尤其兄长偶尔“犯病”,根本就不顾忌周围的环境。
  对比一下,真的挺辣眼,等见了兄长,一定要好好教育他改正。
  
  忽是一声闷哼。
  情不自禁惦念起自家男人的郁容当即回了神。
  “叫嚣”着不走除非打昏他的周昉祯,当真被他家大王娘子一个毫不手软的手刀,给打昏了。
  郁容:“……”
  
  乌云及时地将倒地的新嫁郎接住,打横抱起送至某孔武有力一看就知其力气不小的郎卫跟前:“有劳这位力士,帮我将他背下山,此间事了,必有重谢。”
  郁容默然了半晌,心情是微妙而复杂:
  开玩笑说周兄嫁人,如今看这架势,怎么真觉得这对小夫妻角色搞错位了?
  
  那郎卫并没自作主张,而是询问地看向郁容。
  郁容收拾好心情,开口道:“刘力士,就麻烦你背一下周兄罢。”转而看向面露感激之色的乌云,“乌寨主,这样对周兄……”
  犹豫了下,话没说完。
  
  乌云却是意会到其未尽之语,道:“我知小红生性良善,但他在这确实不妥,我亦难免分神。”
  郁容闻言,点了点头,转而道:“乌云寨……如实在麻烦,不如前往仙门镇避一避罢?”
  乌云笑了笑,摇头没说什么,道了句谢,便是拱手告辞。
  
  见状,郁容不好再多嘴,客套地回了礼,遂着令一众郎卫,踏上出山的路途。
  倒非他们没义气,赶在人家寨子有危难时回避,而是,对方明显不欲他们掺和到当中去。
  对此郁容也不强求,若非有周昉祯的联系,许是连萍水相逢的缘分也没有。
  
  何况,他也有自己的顾忌。两日过去了,小叔依旧未能醒过来。
  思虑到郎卫们说的,打着前梁旗号的常氏所谋策之事,看似与他们这一行没关联,情势其实不容乐观。
  别的不说,光聂旦是为旻国皇家人的身份,就隐含了莫大的危机。
  若不尽快进入仙门镇,郁容始终心里难安。
  
  “大、大大——”
  一行人才过了索桥,郁容便听到马牙风的喊声,下意识地回头,就见跟猴儿似的黑小子,一蹦一跳地奔跑在晃晃荡荡的桥面破旧木板上,惊得心脏猛地提紧。
  这小鬼!
  真是好大的胆子!
  
  郁容不由得瞪大眼,生怕黑小子一个踩空就掉下山崖去了。
  还好还好,马牙风的“经验”显然丰富得很,两个呼吸间便跑到了这头。
  龇牙咧嘴笑得好不灿烂,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
  白担心了一场的郁容,听着满耳朵的“外国语”,一头黑线。
  
  幸而,兼做翻译的郎卫适时转达了马牙风的话语:“他说,他知道一条出山的捷径。”
  郁容迟疑了下,仔细地打量着黑小子的神态。
  郎卫又道:“他又说,如果带他出去玩,就告诉我等怎么走。”
  
  郁容倒不在意捷不捷径的,反正以他们这一行人的脚力,赶天黑前进仙门镇没问题,只问马牙风:“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然后知晓,让这黑小子跟着走,原来也是乌云寨主的意思。
  其在世上没一个亲人了,半大不小的,寻常除了采药,每天撒欢子漫山野,不像寨子里的其他人练过手脚功夫,真要遭遇什么乱子,他留下来也是不安全。
  
  郁容挺喜欢这黑小子的,明白了事情原委,自也不拒绝其跟随了。
  既然有捷径,便走近道了。
  倒没怀疑马牙风居心不良,毕竟这小鬼又不是头一回替他们带路了。
  
  马牙风也确实没什么不良居心,就是一路蹦啊跑的安静不下来,甚者胆子肥的在崖壁小道上还敢跳两下。
  看得郁容一惊一惊的,简直操碎了心。
  万幸万幸,这捷径真的近了许多,八个时辰的脚程愣是缩短不到七个时辰。
  
  待郁容看到仙门镇的城门时,倏地长松了一口气。
  随即发现气氛有一丝丝的异常。
  比如,进出城检查比他们来时愣是严格了不止一倍。
  他还细心留意到,几名守门官兵中的领头,居然是个六品的都头。
  
  都头看到他们一行人,面上威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哪国的人,进仙门镇是为做什么……”
  问题一个一个抛出,好似恨不得将所有人的来历家底给盘问个透彻。
  郁容敏感地察觉到都头对他们这些人的戒备,在少刻的疑惑后,忽地想起了西琴的乱子,以及郎卫所说的逆贼之事,顿时理解了这位都头的心理。
  他们这些人再怎么伪装,难以彻底掩饰郎卫们健壮有力的身形体态,眼力好的人觉察出异常,在所难免。
  
  前与交涉的贺校尉不知说了什么,那位都头没一会儿便给他们放行了。
  能进城就好。
  郁容迈步踏出一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地转头,左右看看:“马牙风?”
  
  在一郎卫的示意下,他无语地看到黑小子堵了一个路人小姑娘。
  “马牙风——”
  黑小子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重归队伍。
  
  郁容暗暗好笑。
  这小鬼头,怎么对头一次见面的小姑娘这么感兴趣?莫非……
  马牙风出声道:“鼠。”
  
  鼠?
  郁容愣了愣,旋即看向跟在亲长身后、等待盘问的小小姑娘,其正吃力地抱着一只肥硕的半大土拨鼠。
  这么巧,又是土拨鼠?
  话说,尽管他对动物的了解确实不如植物吧,学名好像是草原犬鼠、又称旱獭的土拨鼠,光从称呼上看,感觉不太像是这西南的原生动物罢?
  
  “公子!”一郎卫喜道,“誉……二老爷好像要醒了。”
  郁容当即抛开了什么鼠啊旱獭的,惊喜地凑近聂旦,只见其眼睫微微挣动着,好半晌到底没睁开眼。
  便是如此,比起这两日安静沉睡的样子,却是让人不由得放心多了。
  
  不再在城门口滞留。
  很快,能干的郎卫们在城中找到了一个环境清幽、出行便利的院子。
  规模不大也不小,够二十人宽宽松松地住下了。
  
  在贺校尉敲门而入时,郁容正坐在聂旦的床畔微叹。
  小叔这一觉睡得真够久。
  明明中间醒来了一回,念叨着“好困”,顺带不忘嘴贱“调戏”了他一句,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贺校尉可是有什么事?”
  贺校尉回:“公子,那周小红睡了一夜没起,现在发起了高热。”
  郁容闻言一惊,当即起身就往门外走去,心里懊恼又惭愧,明明答应了乌云寨主照顾好周兄,结果只顾着小叔,竟一时忘了关心友人。
  
  边走,他边问起贺校尉周昉祯的病情。
  贺校尉一五一十地说明:“其发热并着寒颤,时有呕吐之证,颈部出现了痈肿。”
  跨过门槛的一只脚骤然顿住。
  
  “……公子?”贺校尉疑问出声。
  “贺校尉且在门外等候,听我吩咐。”
  贺校尉看出其面色不对劲,忍不住多嘴问:“可是有何不妥?”
  
  郁容神情难看,暗想着希望自己想多了,嘴上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测:“周兄他……或有可能是核瘟。”
  贺校尉听了,以他一贯内敛的性格,此刻,表情克制不住地难看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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