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57)
不知不觉间,竟是如此信任对方了。
他继续说着:“听闻诸多契兄弟为了传宗接代,最终会各自娶妻……诶?兄长?”
再度变成“沙袋”的郁容一脸懵逼。
他做啥了,或者说啥了,这傻大个子怎么莫名其妙就受到了刺激,跟发狂犬病似的乱“咬”人?
不过……
算啦!反正,与这傻大个子好些天没见面,也真有点想念了。
1.7
迷迷糊糊的, 郁容听到聂昕之在耳畔低语。
“……不允。”
不允什么?
郁容无意识地想着,想等男人后续的话语, 却良久没人再作声。
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眠。
忽是一阵惊雷。
郁容倏地睁开了眼, 头脑有些懵。
映入眼帘的,是微微摇曳的帐帷,影影绰绰, 泛着昏昧不明、油黄色的光线。
“被吵醒了?”
帐帷被人从外头掀开。
思维渐渐清明,郁容看向俯身在床前、穿戴整齐的男人,疑惑出声:“什么时辰了?”
聂昕之回:“子时尚未过,且安心歇憩。”
闻言,郁容咕哝了句:“居然连晚饭都忘了吃。”
“餐食温在炉上, 我去取来。”
郁容忙阻止,一个骨碌地起身:“不用了, 我这就起来……”忽是抽了口气。
他的老腰!
聂昕之眼明手快, 及时地伸出手臂揽在了他的肩头:“还好吗?”
瞥了这男人一眼,郁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等缓过了劲,套上衣衫,果断下了床。
绕过屏风, 郁容就看到桌子上,乃至竹床之间, 堆积如小山的折子、案卷等, 不由得愣了愣。
少刻,他轻声开口:“既是公务缠身,兄长何必跑这一遭。”
聂昕之不在意道:“不碍事。”
郁容略感无奈, 眉眼间泛着柔和,温声说:“只需手书一封,我去京城见你即可。”
聂昕之只道:“何需劳累容儿来回奔波,”语气顿了顿,“此地无有京中车马人声,清静而弗喧。”
郁容听了失笑:“原来是图我这清静……如此,便请兄长随意,想留待多久便住多久,只是我家地方小,住起来可没有京中舒适。”
聂昕之目光沉静:“无妨。”
“你自去忙你的,”郁容打开卧室的门,想了想,转头又嘱咐了一声,“别熬得太晚。”
这话却是没什么说服力,作为一名大夫,他自己大半夜的还在吃东西。
不吃不行啊,没吃晚餐本来就容易饿,更别提之前还过度消耗了体力,亟待补充能量。
“容儿。”
吃饱喝足,想着消化一会儿再继续睡觉的郁容,刚拿了本医书,便听到聂昕之这一声唤,随口应道:“什么事?”
男人直接递来了……一封信件?
郁容觉得莫名,也有些好奇,拿过信件快速读了一遍,遂是讶异:“他们居然真的将山道年蒿培育出来了?”
聂昕之微颔首:“应是不虚。”
郁容将信的内容又仔细地看了看,问了声:“覃安在哪?”
“堰海之腹地。”
郁容在脑子里定位着堰海的方位,便是了然:覃安大概相当于天.朝鲁中?感觉有些惊奇,那个地方还真适合山道年蒿的生长。
旋即便高兴了起来。
信中说到,接近六成的种子培植成功,植株长势十分喜人,照目前这势头,不出两三年,他或许便可以无需顾忌,拿山道年蒿入药了。
好一会儿,郁容收拾好喜悦的心情,将信件还给了男人,赞道:“你手下的人真能干。”
到底是从未见过的新物种,能一次性培育成功,真的非常厉害。
聂昕之淡声道:“司其职谋其事。”
郁容不与他争辩,眼珠一转,陡然想起一件事:“险些忘了你去年带给我的种子……”正是春天最适宜播种的时候,他居然给疏忽了,“都是什么种子?”
“未明。”
郁容笑了:“才不信。”
“确实不明,”聂昕之想了想,说明,“内有一种子,西胡人称其极近红花,亦有红花之妙。”
郁容闻言惊异:“红花?药用的那个?”
聂昕之略是点头。
郁容顿时坐不住了,差点忘了遮掩就将储物格里的种子拿了出来,勉强提醒了自己,掩饰一般跑了趟药室,复又回到卧房。
便将不知名的种子置于明光之下仔细辨认。
——实际上是悄悄地用系统鉴定。
番红花!
郁容讶然极了,刚听聂昕之的说法,还以为自己别是想多了,没成想,居然真的是番红花的种子……
要知道,番红花这玩意儿,可极难结籽的。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番红花跟山道年蒿一样,是旻朝境内没有的药材,聂昕之说它有红花之妙,实际上,红花的功效远不如番红花。
在天.朝,番红花一初以藏药闻名天下,自明朝始,作为一种名贵的中药材,沿用至当今。
习惯性拿天.朝历史时间线作对比的郁容,突然发现番红花这么“早”就传入境内,自是有些惊奇的。
转而,便见猎心喜。
番红花结籽困难,主要靠分球繁殖,自是难以像许多种子繁殖的药材一样普及。
但如今既有了种子,比之山道年蒿来说,培育难度要降低不少。
起码以新安府的土壤与气候环境,想种植番红花,方法得当,并不算困难。
作为一名大夫,多了一种可用、且更好用的药材,郁容怎能不欣喜?
将番红花的种子分拣出来,郁容精神头十足,也不急着睡觉了。
继续利用系统鉴定其他几种种子。
大部分都是糊弄人的,看着好像非同凡物,其实就是一些没什么价值的野草籽。
不过有了之前发现的番红花种子,郁容一点儿也没觉得失望。
就在检测最后一种种子时,系统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苦瓜。
不是常见的青皮苦瓜,准确地说,是金铃子,黄金色的外壳,内里鲜红的瓤吃起来甜甜的,很是美味,天.朝民间俗称其为癞葡萄。
同样是药食兼用,旻朝没有的新物种。
比起番红花,这苦瓜种植起来就更为简单了。
郁容目光微妙,打量着他家男人,这家伙眼神也太好了吧,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买的是啥,居然直接引进了新物种。
聂昕之察觉到他的视线,略是疑惑:“容儿?”
郁容摇了摇头,笑说:“没什么,就觉得你眼光真好。”
聂昕之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是点头附和:“然。”
1.7
没想到这男人竟然还有些自恋的特质?
郁容暗自嘀咕着, 没探究对方的言外之意,心思仍放在番红花与金铃子的种子上。
金铃子与番红花的适应性强, 理论上南北皆可种植。
故而, 他在第一时间想着自家种植,遂又盘算,种子的数量还是太少了。
自己此先没有种植的经验, 即便有那本药株培育大全,不过是理论派……经他一番瞎折腾,万一培育不活,种子可就浪费了。
金铃子便也算了,说不准以后还能从西胡或者南蕃商人手里买到。
番红花则不太一样。
这玩意儿若不通过人工授粉, 几乎不可能结籽,能得这些种子怕是各种机缘巧合, 极为不易——聂昕之能购得, 可谓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再想想,便是在现代,番红花仍是一种价格相当昂贵的名贵药材,想必进行大规模的种植, 远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事。
最关键的是,番红花作为药材, 须得取雌蕊柱头经干燥后入药, 意味着其采收极为麻烦,相对其他诸多药材来说,其亩产量显而易见将是非常之低。
若要将这一新物种“发扬光大”, 真正引入到旻朝的医学应用当中,其间需得耗费的时间与精力,可想而知。
经此一番思虑,想起聂昕之手底下能人无数,郁容就出声建议:“这些种子不如交予你手下的人去培育罢,最好选沿海气候温和的地域种植。”
聂昕之没有第一时间应和,只问:“可是不喜?”
郁容解释道:“喜欢啊,所以才要你手底下的人帮忙种,我怕自己给种死了……就这么一点点种子,莫要平白浪费了。”
他又不可能将太多的精力放在药材培植上,便是自己养活了,估计也就长出个两三株的,想要入药哪里够用,怕只能纯粹当观赏之用罢了。
聂昕之没再多问,略是颔首:“好。”语气一转,补充了一句,“如有所需,此后再去接洽西胡人。”
郁容笑着点头,没拒绝男人的好意。
说不准,能从外域商人那交易到更多旻朝没有的种子呢?
物种交流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嘛。
转而,他突地想起了一件事。
在现代难以数计的宫廷剧里,番红花与麝香这一对“好搭档”,几乎在每一部戏里起着不可或缺必的作用,堪称矛盾“触发器”。
不由得有些囧。
感觉,意欲引入番红花的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创举?
番红花药用价值确实高,适应病证很广,但也确实……有兴奋子宫之效,尤其是对已孕子宫,十分之敏感。
“怎了?”
郁容瞬时回神,摇了摇头:“没事,有些困了。”
算了,他还是别想太多……番红花本无罪,罪恶的是某些人的人心。
聂昕之忽是收拾起了书册。
郁容见了,疑惑道:“忙完了?”
“已至夜深,该歇息了。”
“本来就是睡觉的时候……”
灯火熄灭,人语声随之消隐。
谷雨种子下了地,转眼之间便至有芒作物稼种之时。
庄户们忙于争时或是收获或是播种。
郁容也忙,田里的事情不提,因着林三哥反馈的信息,他现在又开始研发新产品了。
有人问林三哥有没有使用方便、效果也好的驱蚊虫之物。
由于自家院前院后种植了各种具备驱虫之效的药草,郁容一时差点忘了夏天还有诸如苍蝇、蚊子一类让人糟心的存在,听了林三哥的问话,略作沉吟便应了,表示会研制一批“蚊香”。
这个时代,普通人家夏日驱蚊,直接寻些艾草等有驱虫之效的植物进行熏烧。只是蚊虫这玩意儿太多了,熏死了一批,接着又再来新的一拨,靠烧艾草什么的自是远不如蚊香方便了。
当然,郁容要研制的“蚊香”,跟现代的蚊香完全不一样。
照样是以药材为原料,制纯天然蚊香。
不同于制备线香那般繁琐,蚊香的制作工序要简单多了。
考虑到不同阶层客户的需求不同,跟之前弄出的牙膏、洗发水一样,郁容此次制备蚊香,也对“档次”进行了区分。
档次不一样,选取的原药材不太相同。
但在实际上,各个档次的蚊香,驱蚊效果相差无几。
不过是,“高档”的蚊香里,加入了一些檀香木屑,甚至沉香屑之类名贵香料。
不管是什么档次的蚊香,选用的主要原药材,其实就是艾草。
再加入少许薄荷叶、鳖甲或者苍术等具备驱虫之效的药物,经碾碎后,研磨成粉末。
用回流提取法提出的艾叶油,混入微量的松脂或石蜡,与药末拌匀,即成了蚊香。
只需一两勺蚊香,燃着之后能持续烧上一整夜,驱蚊的效果不必赘言,燃烧时散发的烟气比直接烧艾草什么的小多了,不至于在驱蚊的同时呛着了自己。
另,若拿蚊香作熏香之用,未尝不可。
跟现代蚊香相比,这一类天然蚊香,除了能够驱蚊,还自带“养生”效果。
皆因选取的药物有祛风散寒之效,燃烧之时,少许的药气进入人体后,在一定程度上可防止外感疾病。
除却艾叶油的提取费了一些功夫外,蚊香的整个制作过程相当省事。
在学徒们的协助下,郁容没费太多功夫便制成了三大料的蚊香。
此先请木匠定制了好几百个密闭效果不错的小木盒。
每一料蚊香至少能装个百余盒,每一盒蚊香差不多能用上五到七天。
也不耽搁,直接遣石砮驾车,将分装好的蚊香送往林三哥在雁洲的住处。
接下来要做的才是真正麻烦的事。
同样跟蚊虫有关。
夏日里被蚊虫叮咬上一口,是为极常见的一件事。
只是,旻国的蚊子普遍有些“毒”,不小心被叮了一下,起“包”是小事,关键是往往得痒上好几天,不抓忍不住,抓了常常会破皮,又痒又疼的简直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若因蚊虫叮咬一事去看大夫,或者药局抓药,不划算不说,大题小做尤显得麻烦。
置之不管,有时候却又受不住。
着实令人困扰。
便有人找上了林三哥。
林三哥如今在雁洲已算是颇有名气的商家了,许多人知晓他尽卖一些奇离古怪又好用使用的东西,加之匡万春堂的影响,“小郁大夫”之名气传得越来越远……遂有人求买蚊香,也有人希望“小郁大夫”退出个什么能涂抹止痒的油膏。
在林三哥转达了这些讯息之后,郁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某两样夏季的神器。
——风油精与清凉油。
风油精是液体,极具挥发性,储存是个大问题。
理所当然便将焦点集中在清凉油之上,尽管清凉油也容易挥发,但相较而言,存放与携带还算方便。
然而,清凉油的制备工序极尽了繁琐。也是郁容起了兴致,心里存着一些想法,否则根本就不会浪费这诸多的时间与心力。
只一点……
清凉油的主要成分,凡士林与氨气的获取可不像在现代那样方便,若没有这两样,想顺利制备就得花费更多功夫。
且,其他成分诸如薄荷、樟脑、丁香等,俱是需得提取油液,耗时费力自是不需说。
郁容没打算为难自己。
譬如凡士林,即便这个时代也发现了石油,靠自己提炼,简直是没事找事做。
不如直接采用清凉油的前身“万金油”之药方,再参照系统的药典,略作改进。
丁香、桂皮等八味药材提出油脂,加入研碎的薄荷脑与樟脑,取石蜡、地蜡等加热融化,再倒入各味药材的混合液,搅匀之后趁热滤液,待得冷却,即成淡黄膏状物。
清凉油由此大功告成。
说着简单,由于自己所知的药方缺乏具体的成分比例,郁容失败了好些次,前后忙了小半个月,总算制成了一料一公斤的合格油膏。
他自己试用了一下,药效与真正的清凉油相差不大,黏连的手感相对逊色了一些。眼看天气越来越热,约莫只能保存一个月甚至二十天,过期了药性即会变质。
对此,郁容也不强求,受限于能力与生产条件,当前能制成这样的清凉油,已是他最好的水准了。
反正没打算指望靠卖清凉油赚多少钱。
——便是赚了钱,根本抵不上其间耗费的工时与心力。
郁容之所以费心思制备清凉油,不过是为了聂昕之。
那个男人可不像他,整天“家里蹲”,隔三差五的总得出门执行公务。
具体忙什么,郁容无心打探也不好奇。只是,最近男人回来,身上有不少蚊虫叮咬的印记。随即又发现,那家伙是特别招蚊子的体质,就算他家蚊虫少到不需要点蚊香的程度,对方每天也总会被叮上那么几回。
对此,聂昕之丝毫不在意,显然,他的忍耐力极强,不仅被蚊虫咬了鲜少抓挠,除非必要,寻常也没兴致涂抹油膏什么的。
郁容却看不惯,或者说有些小心疼,这才立志终将清凉油研制了出来。
清凉油可不光能止痒解毒,治蚊虫叮咬什么的,同时清凉散热,针对感冒、中暑颇有奇效,特别适合聂昕之这样大热天常在外奔波的人。
“这是何物?”
郁容正拿着一瓶装好的清凉油,自个儿无聊涂着玩,忽而被人从身后环住。
习惯了这般“突袭”,他已经不再会因某人的神出鬼没而受惊吓了,便头也不回,语气淡定:“你猜?”
聂昕之沉默,少刻之后,猛然将人打横抱起。
郁容:“……”
这家伙,看着挺严肃正经的,脑子里怎么尽想着有颜色的事情。
诶,等等——
福至心灵。
郁容莫名就对上了聂昕之的脑回路,霎时,轻呼出声:“兄长稍待!”
他的语气又急又快——
“清凉油跟润油膏不一样,不是用在……房.事上的。”
那玩意儿,要真涂在某些身体部位上,怕不得要人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正妻的雷
1.7
郁容好歹没有“以身试药”。
否则, 可真是惨案现场了。
聂昕之出声:“礼物?”
郁容点头肯定,语气理所当然:“听烛隐兄说, 再过不久, 便是你的生辰了?我想不出送什么好,就亲手制备了这清凉油。”
根本没觉得送人生日礼物,送清凉油有什么奇怪的。
当然, 聂昕之好像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似若透出些许怔忡。
郁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声“面瘫”,确认道:“好像正好是夏至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