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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27)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 标签:种田文 温馨 布衣生活

  涉及到自家的朋友,郁容难免好奇:“那不就是皇亲国戚了?”
  要是这样,昕之兄真的非常“铁面无私”……也就难怪,凶名传得厉害,连平民百姓都知晓其大名——怕是,得罪太多人了吧?
  “可不是谁都称得上皇亲国戚的。”
  ——旻国对百姓的言论,控制得当,不过度放纵,但也没严苛到“莫谈国事”的程度。如现在这样闲聊一二,只要不是诽谤之辞,官方便不会太过计较。
  林三哥摇头之后,继续道:“只能说,知府大人可能跟沧平苏氏有关。”
  郁容默了一下,才问:“何谓沧平苏氏?”
  林三哥有些惊奇地看了少年大夫一样:“两朝元老枢密使大人就是姓苏呀!”
  郁容恍然。
  所谓枢密使,不就是枢密院的老大,旻朝的国防部长吗?
  他是知道枢密使姓苏,不过对其家族什么的没做详细了解过。
  忽地想到在白鹫镇遇到的苏重璧兄弟,听聂昕之说,他们正是出自沧平苏氏……想到聂昕之对二人的评价,再思及逆鸧卫、亲军都尉府以及枢密院三分军权的复杂关系,不由得在脑海里演绎了一部政斗大戏。
  便听林三哥道:“枢密使大人是那位的舅父。”所以才会说,新安府的前知府跟那位沾亲带故。
  脑补得正欢的郁容愣了一愣:“舅父?”
  真没想到。尽管苏重璧是有说过,他应该喊聂昕之为表兄,不过看到他们之间生疏不如陌生人的关系,还以为只是远亲呢,毕竟跟皇家联姻的家族不在少数。
  林三哥点头:“先太子妃正是枢密使大人的胞妹。”
  郁容有些迷糊:“既是先太子妃的兄弟,枢密使大人怎么会是昕……那位的舅父?”
  并非他无知,他到这个世界才几个月,好多东西不刻意打探,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林三哥却对他的疑问感到奇怪:“先太子妃可不是那位的母亲吗?”
  诶……等等……
  “为什么嗣信王的母亲是先太子妃?”
  不得不承认,郁容的思想,有一瞬想歪了,脑子里的政斗剧差点变成绿油油的爱情片了。
  林三哥沉默少许,反问:“小郁大夫想必不知道,那位的父亲是昭贤太子吧?”
  郁容这才恍然大悟——古代的宫廷官场各种人物关系太复杂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咳——转而意识到,他那位顶顶厉害的朋友,居然是先太子的嫡长子,从某种程度上说,不应该是皇太孙吗?
  为什么,现今在位的是……
  难怪,聂昕之会成为旻朝唯一的嗣王。
  爱情片华丽蜕变,又成宫斗戏了。
  郁容默默打消了脑补,回答着林三哥的问题:“此先在海外,对国内的好些事未有耳闻。”
  林三哥没怀疑,道:“昭贤太子薨逝已近二十年,小郁大夫你才回国没几天,没听说过很正常。”
  如今说到嗣信王,比起虚无缥缈的先太子嫡长子的名头,逆鸧卫指挥使的赫赫凶名,显然更让人印象深刻。
  莫名扯到了宫闱前事,便是闲谈,也有些不适合。
  二人默契地放弃了讨论,转移话题,不谈什么国事了,继续说着生意经。
  “对了,三哥,”说着说着,郁容陡然想起了之前的决定,道,“待你去了城里,空暇时替我张罗几个人手吧。”
  “小郁大夫你终于想通要雇佣人力了?”林三哥道,“早说了,这么大家业,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的!”
  郁容笑了笑,不予置否。
  林三哥随即问:“大概需要什么样的人力?”
  “能看家护院的,不局限于一个两个,身手好、能信得过,会不会农活都不要紧。除此……”郁容沉吟了片刻,还是说了下去,“再找几个学徒吧。”
  经过那一晚的惊险,他觉得还是请个护院为好,而且,家里有人,偶尔出个远门,也不必再放心不下。
  至于学徒,郁容也想通了,有系统的评定在,没必要太过妄自菲薄。
  一个人的时间与精力太有限了,找几个小学徒,忙的时候打个下手,久了后能信任的话,将做牙膏啊药皂什么的活儿,都转交出去,权当雇工,包吃包住还给工资,可比真正当学徒的福利好多了。
  说着,郁容强调道:“能力如何是其次,关键是底细干净,人品过得去。”万一找来了几个极品,可就糟心了。
  林三哥信誓旦旦:“我张林没别的能耐,打小就在牙行练了一套看人的本领……小郁大夫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保准给你找几个牢靠又能干的回来。”
  “三哥我自是相信的。”
  讲定了,林三哥拿起装牙膏与药皂的篮子,跟郁容告辞回家了。
  翌日。
  一大早的,零工一个个跑来与郁容告假。
  郁容有些莫名其妙,问了李家老大,才知道今天是下元节。
  下元乃水官解厄之辰,各地习俗俱不相同,在雁洲这一带,是堪比上元节的一个重要祭祀之日。
  下元节的这天,工都不上了,活不做了,店也不开了,各自回家过节。
  于烧香祭祖之余,但凡过节,祭祀也好,庆祝也罢,免不了要做些相关的吃食。
  在青帘,男人集体去塘里扒藕,女人们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扎些彩纸灯,堂里屋外挂着,忙完了开始做接祖的饭菜,等男人们带着新鲜的藕回家,烀上满满一大锅。
  晚上,点亮彩纸灯,祭祖之后,一家人围着桌子吃藕……恰好中元节又是十五月圆之日,在青帘,这一天也有团聚之意。
  郁容抱着三秀,站在自家门前,往东眺望,小横沟那边,一片连一片的大塘和水凼,平常最冷清的地方,今日充满了人声笑语。
  不光是青帘的村民,还有邻村的,甚至更远的人,跑来挖藕。
  观望了半天,直等猫儿不耐烦,从他怀里跳出,去找小伙伴们玩去了,郁容才慢慢收回视线。
  转身,回家。
  冷冷清清的,倏然之间,心里就涌出了一阵怅惘。
  阖家团圆,是跟他再没关系的一个词了。
  摇了摇头,郁容径直去了窝棚温室。
  ——为赋新词强说愁什么的,不是他一个大夫应该做的。
  与其想有的没的,不如继续照看尚未出芽的猫薄荷和滁菊……
  免得他一个不留意,那几只爪欠的家伙,把种子给刨出来了,到时想怎么说愁就怎么说愁吧!
  忽地,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郁容耳尖地听到了,不由得怔了怔,嘴角遂弯起一道清浅的弧度。
  “昕之兄可听过,不请自来,谓之不速之客。”
  少年大夫言笑晏晏。
  聂昕之循声看了过去。
  初冬寂寥,红衣鹤氅俨然成了最明艳的一抹风景。
  男人沉声回道:“频来无忌,是为入幕之宾。”(*)
  郁容不由得想歪了。
  一说到入幕之宾,第二反应就是裙下之臣什么的……
  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尽管,这里的入幕之宾,意思是关系好、亲近信任,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郁容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昕之兄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作者有话要说:  (*)化用自《幼学琼林》卷二:“频来无忌,乃云入幕之宾;不请自来,谓之不速之客。”
多谢花花家的大墩的雷
    
1.4

  
  聂昕之没有回答少年大夫的问题, 伸手解着挂在马后背的包裹。
  鼓囊囊的,看着不像是行李。
  惹得郁容探过头张望, 略有好奇。
  “这是?”
  男人惜字如金, 只道:“给你。”
  “……”
  突地想起了那一大笼子的乌梢蛇,郁容默默地后退了好几步,才定睛细看那包裹——里面没什么特殊的动静, 应该不是如蛇类一样的活物吧?
  进屋,聂昕之拆了包裹,挨次拿出里头的东西。
  一个素雅而别致的木匣子塞到了郁容手里,打开一看,一个猝不及防, 险些被闪瞎了眼。
  “……珍珠?”
  宝光交照,满满的一大盒, 直让郁容看花了眼。
  男人微颔首。
  郁容默了, 半晌,悠然一叹:“昕之兄送这个给我……”是几个意思?
  他要是女人,看到这些明显是极品的宝珠,说不准还会高兴一把。
  聂昕之理所当然道:“我用不上。”
  难道我就能用上了?郁容下意识地想反驳, 到底是人家一番心意,忍了忍, 没脱口说出。
  男人像是察觉到他的疑虑, 提醒了声:“可入药。”
  郁容:“……”
  真是被这人的壕气给震住了,差点忘了珍珠可是上等的、在这个时代尤为珍贵难得的贵重药材。
  “谢了,”郁容心领了对方的好意, 但,“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聂昕之没有收回:“此物与我无用。”
  郁容没多想,下意识地回:“你可以送给家里的女眷。”
  “既无妻妾,亦无姊妹,无人可赠。”
  “……去孝顺长辈?”
  “原为长者所赐。”
  郁容哑然,看这男人对这一匣子珍珠浑然不在意,近乎嫌弃的姿态,莫名想到了那句“珍珠如土金如铁”,简直是……“壕无人性”。
  “真的太珍贵了。”
  聂昕之凝视着少年大夫,平静开口:“物贵善其用。”
  郁容终是无法说服男人,很是为难地收下了这一匣子的珍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怪矫情的。
  如是想着,郁容囧了囧,真不是他故意扭扭捏捏,而是这一盒子宝物,拿着实在烫手啊!
  可是他若坚持不要……
  看看,三秀又蹦又跳,抓着珍珠玩得可高兴了,连一贯高冷的桑臣,也伸出了毛爪子,拨动着滚来滚去的圆珠子。
  壕就是任性。
  惹得向来不甚在意钱财的郁容,心里差点都有些不平衡了。
  包裹里剩下的东西就相对没那么贵重了。
  一大叠彩纸,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聂昕之给出了解答:“彩纸灯。”
  郁容恍然:“可我不会扎。”
  作为一个非土著居民,他几乎没有下元节的概念,便是看人家热热闹闹的,原也不打算怎么隆重地过节。
  男人直言:“我会。”
  郁容一时无语,稍刻,笑叹:“昕之兄真贤惠。”
  聂昕之瞥了一眼调笑自己的少年大夫,语气不见恼怒,淡声道:“莫要胡言。”
  郁容笑得更欢:“我可没有胡说,在青帘,扎彩灯都是女人……唔……”
  嘴里忽被塞入什么东西,甜甜的,是浓浓的奶香,夹带着些许让人不难忍受的膻腥。
  “什么东西?”含着吃的,口齿有些不清晰。
  “酪干。”
  还有一大油纸包,少说得有两三斤。
  好久没吃过奶制品的郁容,顿时是无限怀念,吃完了嘴里的,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嚼了起来:越嚼越香,在现代都很少吃到这么好吃的奶酪干。
  不过……
  “这玩意儿在咱们这买不到吧?”
  聂昕之回答:“有专人饲乳牛。”
  “……”
  郁容扶额,他咋又忘了,这位昕之可不是一般人,皇家想吃什么会没有?
  便忽又想到,上回逛雁洲城时,也曾看到好像有专卖乳酪的铺面?这样说来,在新安府这一带,乳制品虽稀少至极——想必价格不是一般的昂贵——但也不是全然没门路买到的。
  一连吃了三块酪干,当郁容还想再拿第四块时,油纸包忽然“飞”了起来。
  “昕之兄?”
  聂昕之淡定表示:“你吃太多了。”
  郁容……干咳了一声,转移注意力,摆弄起彩纸:“不是说要扎彩灯吗?”
  珍珠与酪干收妥放好了。
  按传统,每间屋子得挂二到四个彩纸灯,前院九间屋子,加上厨房、谷仓和窝棚温室,起码得要二三十个,要在今晚前全部扎好挺赶的。
  搬出桌凳,两人在院子里扎起了灯……准确的说,聂昕之在扎,郁容给他打下手。
  还不如不打下手,尽瞎折腾了。没玩过彩纸灯的少年大夫,竟是难得的童心大起,忍不住研究扎好的彩灯,一不小心就拆散了架……可不是帮倒忙?!
  倒忙帮多了,聂昕之就……
  很好脾气地把被拆开的纸灯重新扎好。
  郁容回过味来,讪讪然停止了手贱的举动,十分地不好意思,干坐一旁装乖。
  聂昕之出乎意料地手巧。
  扎出的彩灯,好看又大气,六角、八角的形制,雍容华贵,自有一股宫廷气派。
  郁容看着欢喜,只是……
  “这是宫灯吧?扎起来好麻烦的感觉,有没有样式简单点的,或者带些趣味的?”
  其实是不想朋友太过辛劳了。
  “可以。”
  聂昕之手上的动作巧妙地变幻着。
  花费比之前扎宫灯不到一半的功夫,就制成了一盏……
  猫咪形状的灯罩。
  可爱,别致,趣味十足。
  郁容无言以对。
  真没想到,如昕之兄这样的汉子,也不乏“少女心”呢!
  “喵”的一声,让乱感慨的少年大夫回了神,眼睛一时瞎了,差点以为猫形的彩灯成了精。
  待到“撕拉”一声,纸灯被划破了一大道口子……
  瞬间囧了。
  “小三比较调皮……”讪笑着起身,郁容抱起闯祸的三秀,朝正屋走去,丢了一句,“昕之兄你忙,我去做猫饭。”
  等喂饱了猫儿,看到三只懒洋洋地趴在窝棚顶上打着盹,神经放松了下来,这些个爪欠的家伙不在,总算不会打扰到昕之兄了。
  注视着毛球们挤在一起可爱的模样,郁容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今天算不得明媚的阳光落照在身上,仍有一股洋洋暖意,流遍了四肢百骸。
  忽闻一阵欢声笑语。
  循声望去,是一群孩童,大的不过十岁出头,小的只有五六岁的模样,结伴走在田埂之间,往庄子相悖的方向,朝大横沟的位置行去。
  郁容不自觉地轻蹙着眉头,没作任何犹豫,从后栅栏门走了出去。
  “杌子,你这是带他们去哪儿?”
  郁容叫住了领头最大的孩子,询问了这声。
  尚未取得大名,贱名叫“杌子”的小孩,脆生生地喊了“小鱼哥哥”,十分乖巧地回答着小鱼哥哥的提问——
  “去圩里挖果子。”
  “什么果子?”
  “就是泥巴凼里的果子,阿娘说,那边有许多的果子,都熟了。”
  郁容反应了一会儿,忽是顿悟:果子是指荸荠吧?
  新安府多水域,野生的荸荠长得到处都是。在大横沟的东南,有一片芦苇凼,想必也生了不少的野生荸荠。
  “你们阿娘知道你们去挖果子的事吗?”
  孩童们异口同声,拉长语调:“晓得——”
  郁容:“……”
  好吧,不该大惊小怪,这个时代,农村里的孩子全是放养,爬树下水什么的,大人们见怪不怪,在大家开来,九、十岁已经是半个小大人,根本不担心什么安全问题。
  “等等我,回去拿一下淘篓,也跟你们去挖果子。”
  这里的大人可以“见怪不怪”,郁容身为一名大夫,却无法放心得下。
  大横沟那边,到处是水,芦苇凼更满是淤泥,深的地方足以让成人没顶,这一群小孩子去那里玩,没个大人监护,遇到危险急救都来不及,着实危险。
  反正没什么大事要忙,聂昕之在家里扎灯不担心空门,郁容果断决定,跟孩童们一起下圩里。
  若真有荸荠,挖一点回来作搭嘴食,也挺是不错的。
  便跟在院子里忙活的男人,打了声招呼——算起时间,跟聂昕之认识真的没多久,可大概是因为对方熟稔自然的态度,两人莫名就混熟了,他也基本不拿这男人当外人看,相处起来比较随便——郁容换了劳作服,提着一个大号的淘篓,带上好吃的零食,去田埂上与一群孩子会合了。
  一大把酪干,挨个散了一圈,每人至少拿到了两块。
  孩童们欢呼雀跃,开心得好像过年一样,笑声传过冬日里冷清的乡野,飘到沟那边的大塘,惹得热火朝天忙着扒藕的大人们,忍不住循声张望,远远看到,年轻的大夫领着自家孩子在田间嬉耍,不自觉地,脸上洋溢着笑容,埋头干活更加有了劲儿。
  浑身泥水的少年大夫,气喘吁吁地坐在田埂头,看着孩童们,尤其是大的那几位,动作特别利索的,很快就扒出了许多荸荠……对比自己的收获,不忍直视。
  以前在农村里体验生活,从未在冬天下田采挖过荸荠……说是太累人了,村里的长辈们不让他做。以至于,现在,他连十岁的小孩都比不过。
  不由得抹了把脸,果然……体验生活,只是体验吧?
  早先,他怎么就那么自信,认为靠自己一双手,光凭种地足能养活自己?
  感谢外祖父,感谢系统!
  他郁容好歹没成为第一个因为无法养活自己而被饿死了的穿越者!
  歇了小一刻,见这些小孩子各个兴高采烈,也不叫苦叫累的,郁容默默回到泥地里,继续干起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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