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6)
翰林院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向来是众人的焦点,毕竟进了翰林院,便相当于半只脚踏入内阁,这么重要的位置,皇上却偏偏给他殊宠,怕是大有预谋。
瞬间觉得鹿肉也不香了,一上来就被卷入了漩涡,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封完官后,吕公公开始念奖赏。状元赐魁星点斗,独占鳌头;榜眼赐桂林一枝,昆山片玉。探花赐三甲及第,五子登科。其余进士榴葵绶鸡图,寓意功名富贵,官上加官。
说的这么文艺其实都是一些小物什,状元赐一个脚翘起来的鬼摆件,榜眼赐一个玉片满布的桂花盆栽,探花赐一个骨质八角五只子母鸡盒,进士赐有花有鸡冠的画
皇上赐的还不能卖,不足以解沈是燃眉之急。
还是最后的赏银听的舒服,过惯了好日子的沈太傅,由衷的想到。
不断地封赏将宴席推至高点,众人山呼万岁,开始了一番歌功颂德,无数才子起身敬酒,行酒令,击鼓传花,妙语连珠,连吹带捧。有的才华不够,另辟蹊径,说起典故打油诗,以博圣悦。
而沈是除了被承明帝点名胡诌了句不咸不淡的诗,便一直安静的品酒,享受的不行,清冽的酒水划过胃里,燃起了丝丝的火苗,这就是让无数文人骚客醉生梦死的酒啊。
文通终于从争奇斗艳里歇了下来,手肘撞了下沈是,低声催促他:“沈兄,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难得窥见圣颜,为何不去表现一下?”
沈是摆摆手:“我已有醉意,别说赋诗,话都说不完全。”
文通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把他手里的酒都抢走了。
开玩笑,圣上都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他还去不知天高地厚的虚张声势,活不到明天便被人铲了。
沈是便自顾自吃起鹿肉,从前腥膻也不能食,除了穷,这幅身体真的没的说。
他木著夹起了一块香酥椒盐黄金鱼:“沈兄,大恩不言谢。”
几轮过后,圣上便先行离去了,众人终于酣畅淋漓的享用起珍馐美馔,琼浆玉露,你敬我一杯,我捧你一句,沈是装作不胜酒力的趴倒在案台。
直至夜深,正是人生得意的才子们,都放肆的醉倒在酒池肉林里,他睁了眼,绕着礼部闲庭漫步起来。
他虽然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但对皇宫实在是太了解了。
这手摸过的每一片瓦,脚踩下的每一块砖,他都如此怀念。
而另一个人斜靠在水榭上盯着他,直到他走到月光之下,露出一半完美的面部弧线。
阿良不知道柳侯爷在看什么,他好奇的顺着目光望了过去,竟是一个人,除了太傅外,他还没见过柳侯爷对谁如此上心,他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是与太傅完全不像的一张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瞳孔带着浅浅的褐黄色,像是沉浸千年的神秘琥珀。
他身形颀长,爽朗清举,如岩上青松,高而徐引,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似太傅风一吹便倒了。
尤其是那一双手,在月光下白皙澄澈,隐约可见几条斑驳的伤痕。
柳侯爷眯起了眼,从水榭上跳了下来。
阿良紧张的喊了声:“侯爷。”
但这声太轻了,沈是没有听清,他只觉有人靠近,于是停了脚步,安静的等着来人上前。
来人行动如飞,带起一阵琳琅碰撞的声响,他觉得不对劲,不像是善茬。他转身向后望去,突然被死死锢住了手腕,力气大的似要碾碎他。
来人咬牙切齿的说着:“是你!”
原来是长泽。
寒夜的风穿过指尖,他想明白了原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不过手被抓着,姿势有些别扭:“翰林侍讲沈是拜见柳侯爷,久仰侯爷盛名,今日一见,真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柳长泽的声音里暗藏杀意,仿佛他要是说错了一句,掐在手腕上的力度,下一秒便是在他脖子上了:“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沈是眉尖轻蹙,有些被冒犯,但想想擅闯太傅府,可是死罪,情由可原:“裁纸的刀钝,经常都会被划伤的。”
“呵,刀在钝,能划出这么多伤口。”柳长泽的手快嵌入他肉里。
他心里骂着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嘴上却审时度势的说着:“可不是,裁好信笺贵。下管这等寒门学子连一个馒头都要掰着吃两顿,只好去买那些原浆的宣纸。侯爷可能没见过,原浆纸铺开如遮天蔽日,全靠自己一层又一层的叠在一起裁,割伤手是常有的事情。”
柳长泽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沈是目不斜视回看,但那种视线专注又模糊的感觉,让柳长泽心头一酸。
沈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示意的看了看手说:“柳侯爷,不知您对下官有何误解。但下官酒意已散,唯恐离席太久,惹人非议,只好先行告退,改日在登门请罪。”
利落明快的声音击碎了柳长泽的缅怀,他神色暴戾的附在沈是耳边,危险而低沉的说着:“你最好不是。”
而后,放开了手,甩身离去。
沈是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不赞同想,性子又差了不少。
他手在腕间被抓的有些红痕的地方摩挲了两下,还能见到挂念的人,活着真好,只是可惜身份悬殊,不能叙旧畅言几句……
他气定神闲的往回走,看不出半分夜盲的样子,突然狠狠的撞上了个人,对方的乌纱帽磕在他鼻子上,酸的他眼里的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
多灾多难,手都不知道被掐成什么样了,又到鼻子遭殃。
“你没事吧?”对方扶着他站直,充满歉意的说道:“都怪我太急了。”
沈是眼睛一亮:“常尚书?”
礼部常尚书见他一身冠服便知是新科进士,没想到人山人海竟记得到自己,倒也是缘分,多瞧了他几眼,只见月光下的状元簪花反着光入自己眼帘。
常尚书有些意外之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向来翰林院的人才便是新旧党必争的之人,更别说是皇上青睐有加的状元了,若得他相助,定是如虎添翼。
他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留心问了句:“你是新科状元沈是,可有师从何人?”
沈是没想到他谈起这个,久违的大脑空白,这沈兄老师是谁,他还真没考究过,但、说一个人肯定没错。
他眼里蕴藏狡黠的笑意,轻声道:“曾受已逝沈太傅教诲。”
无懈可击。
常尚书看他的眼神马上就变了,沈太傅是谁?那可是死前最后一刻都在弹劾新政的铮铮铁骨啊!自己人,自己人,常尚书语气熟稔的说:“好啊,年少有为,子卿若还活着,会为你骄傲的。”
“……”
沈是无言以对,似乎目前朝堂里除了宋阁老,还没人可以叫他子卿吧。
而且,他并不想卷入新旧任何一党。
新政有利有弊,木已成舟,抓着那一方不放都没有意思。早日肃清朝野,将贪污腐化和压榨百姓的官员绳之于法,比什么都有用。
显然常尚书是没懂,沈是岔开了话题问:“尚书方才行事匆匆,有下官能帮忙的吗?”
常尚书面色突变,压着肚子跑了起来:“沈状元改日再聊,酒喝多了我先行方便。”
沈是望着他背影笑出声,这常尚书倒是一点没变,礼部交给这样简单耿直,爱装点门面的人操持,恰当的紧。
圣上用人,独具慧眼啊。
他不禁想起柳长泽,又生几分操心,明明是一个老师,一起长大,怎么性格完全不一样。
若是柳长泽有一半圣上的豁达,他也不至于如此放不下。
难道是他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对柳长泽太凶了点。但不严厉不成材啊,自己也有很温情的时候吧,柳长泽就是没见识过他父亲,那打起人来叫个狠。
沈是打了个寒战。
回到酒席时,文通半醒半醉,拿着酒杯和李云赋对碰,口齿不清的念着:“会须......一饮三百杯!”
李云赋站也站不稳,迷迷糊糊还应着:“杯行到手莫留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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