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11)
他有自信能赢过所有人,但如果是自己呢?
一个与他如此相似的亡者。
他的优秀、特别、真心,都不过是给柳长泽心里的那个人叠楼台,他越是出众,便显得那个人越是高不可攀的美好了。
一声长箫起,从“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自找罪受,吹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愤愤不平,沈是也不知道是和自己较劲,还是和柳长泽较劲。
柳长泽起初还听得痴迷离魂,到后来逐渐皱起了眉,便一杯又一杯的喝起酒来,懒得搭理他。
沈是见他无心听后来那些开朗明快的曲子了,心下不悦,咬牙吹了曲“寡妇再嫁”的三俗乡调,是他在去崇明的路上学的。
哼,他就不信,柳长泽心上人还能吹这种东西。
“难听。”这种曲子别说柳长泽了,你去京城随便找个世家问问,肯定都没听过,柳长泽只能听出个噪音来。
“闭嘴。”
沈是不听,自顾自的吹着,反正柳长泽也醉的七七八八了,明日赖一赖他肯定也不记得。
柳长泽仰头直饮川流般的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然后抢过沈是的萧,一把丢掷到了树上,撞落了满地桃花。
沈是还没回过神,便见柳长泽因着这一剧烈举动,满身酒意直贯天灵,以至血脉激涌,供氧不足,涌起了难以克制的睡意。
柳长泽晃晃悠悠的伏在了凉亭的玉台上,沈是担忧的探出身子去看他。
夜风骤起,吹乱了他的青丝,也卷起了漫天花雨。
“侯爷,还好吗?”
柳长泽闻声艰难的支起眼皮,他目光低垂,蕴着一丝水光,痴痴的凝视着沈是。
为什么不是你?
清清白白的扬州春染红了柳长泽的面颊,那不知归途的桃花片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唇边。
沈是禁不住伸出一截指尖,轻轻挑去。
柳长泽终于睡去。
既然不是,就不该再有牵扯。
无论喝再多的酒,也改不了他是沈是这个事实。
“侯爷?侯爷?”沈是轻唤了两声,“真睡了?”
沈是抿唇,这感情好,万一他是个杀手呢……
更深露重,寒风瑟骨。
沈是叹了口气,走去太傅卧房,轻车熟路的取了件黑翎羽的云鹤大氅来,这件是柳长泽惯穿的,和他那件白的一同走出来,活脱脱就是一对黑白无常,也不知道柳长泽怎么想的。
他往回走的时候,途径面壁室,沈是停下脚步,在门口站了两秒。
此次不看,以后可能就进不了太傅府了。
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而满室空空,那些藤条,那幅堆砌的壁画,就像是梦幻泡影,如露如电,悄然不见。
藏得这般严实。
看来是意中人了。
沈是手紧了又松,拢好大氅往凉亭走去。
他将大氅披在柳长泽身上,替他系紧脖子上的带子,这般折腾柳长泽也没有半分动静。
“睡得这么沉吗,真不像你。”
“我吹首曲子,告诉侯爷个秘密好不好?”沈是笑了下,走去了那颗桃花树下,捡起了方才被摔落的紫竹洞箫。
还好没断。
沈是就站在树下很轻的吹了一曲《三生石》里的“竹枝词”。
那是彼时圆泽大师去世,同知己李源相约十三年后灵隐寺再见。李源一直等候着来日,却没想到迎面擦肩不相识,若不是转世为牧童的圆泽喊住了李源,恐怕两人便就此错过。
当时牧童唱的便是这首“竹枝词”: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
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此身虽异性常存。
这种民间杂文,柳长泽肯定没听过吧。
沈是自嘲的笑了下。
而伏在案上的柳长泽,悄悄睁开了眼。
他虽然不知曲意,但记性很好。
第90章 无话可说
翌日早朝,御史大夫带领言官乌泱泱的跪了一片,联名上书要摘了沈是教习皇子的职位,说他有断袖之癖,还屡次上门纠缠侯爷。
御史大夫义愤填膺的说:“尤其是昨夜,沈少卿竟然与侯爷夜半私会太傅府,公然冒犯已故恩师,期间笙歌饮酒,寻欢作乐,一直到三更天才衣衫不整的离去,敢问如此不知廉耻,德行悖逆之徒,如何能胜任皇子之师!
“臣请即刻撤去沈少卿之职,并彻查冒犯先贤之罪!”
这扑头盖脸的一大通指责把沈是给问懵了,咋回事?柳长泽都快把太傅府包成粽子了,是谁走漏的风声?还有那什么衣衫不整,不就是撕了点布料包裹伤口吗?
他眼神落在了柳元宣身上,只见对方摸着灰白的长须,冲他微微扯了下嘴角,像似讥讽,又像是在笑。
沈是不适的皱眉,好歹是户部尚书,竟做出这等听人墙角的卑劣行径,全无了气节。
但很有用。
不管真相如何,摊上了这个屎盆子,他就是有理也说不清,皇子之师断然是半点污名也不得有的。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承明帝的脸一下拉的老长,此时撤皇子之师,能顶替的人有谁?
柳弥吗?!
他猛地一拍桌,四下无声,他怒斥道:“柳长泽呢!把他给朕叫来!”
吕公公清晨一见这阵仗,立马着人去了侯府,但……
他小声的俯在承明帝身侧说道:“早前去请了,说是昨夜宿醉,还睡着呢……”
真醉还是假醉?
承明帝才不会信柳长泽会喝醉,这是要扶柳弥上马,故意推脱不来了吧。
果然还是姓柳的,这辈子打断骨头连着筋。
他目现寒光,看沈是的时候多了几分不满,他沉声道:“沈少卿可有此事?”
沈是难以回答。
说有吧,自寻死路,不仅自己前程渺茫,还给柳长泽惹了一身腥。说没有吧,他方和柳长泽表明真心,就为形势所迫,消极避事,像个虚有其表的银样镴枪头。
是要前程,还是要美人呢?
“昨夜臣确实与侯爷在太傅府。”
承明帝冷哼一声,威势逼人的问:“沈少卿,朝堂之上,明镜高悬,你若有什么苦衷,朕自当替你讨回公道,但你若有半分谎话,便是欺君之罪!”
他压低了声音,“沈少卿,你可想清楚了再回话。”
沈是想的很清楚了,他沉稳冷静的站了出列,“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垢,所见皆垢。”
他像御史大夫看去,一声比一声落得更重,“臣昨日不过与侯爷在太傅府一同缅怀恩师,奏起了往日太傅曾传授的乐章,怎么到了御史大夫嘴里便是那等肮脏险恶之事?”
御史大夫从跪倒的人群中跳起,拿着白笏指着沈是道:“是我有垢,还是沈少卿不见棺材不落泪!”
沈是心中一凉……
只见御史大夫从袖中取出一段白色衣段,上还绣着“卿卿如唔”四字。
沈是蓦然瞳孔忽张。
这字是沈太傅的,也是他的。
亦是柳长泽的。
“沈少卿!你作何解释!”御史大夫冷笑道:“古有汉哀帝断袖表深情,今有你沈少卿断袖寄私语,可惜侯爷不是董贤,受不起你这龌龊心思。”
这一字一句像是耳光,响亮的甩在沈是脸上。
他以为柳长泽对他的那些让步、妥协、在乎,原来不过是陷阱里的诱饵。
御史大夫继续说:“早在数日以前,坊间便流传着不少侯爷与沈少卿的艳词话本,说是契兄契弟,我等还不以为然,只当是市井胡言。”
“不曾想今日三更天时,一位打更人说侯爷将此白色断袖嫌恶的甩到他身上,并命令他速速送至御史台。”
御史大夫冷声道:“敢问沈少卿,此物可是你衣袖!”
“是……”
沈是脸色苍白,他从未想过柳长泽会害他。
而且是以这种最难堪的方式。
他看着“卿卿如唔”几个熟悉的字迹,心里一阵一阵的疼,他不怕被昭告天下,不怕做一个肮脏龌龊喜欢男人的异类,不怕做一个自不量力仰慕侯爷的疯子,他只怕柳长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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