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10)
那支萧也是,不是玉,不是陶瓷,不是檀木,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支紫竹洞箫。
太傅说过,萧声还是只有竹子才能吹出灵气。
他的脖颈弯成如出一辙的弧度,露出半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在艳俗的彩色灯笼下,发着柔和的暖光,调子清扬婉转,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也分外勾魂。
这张脸是完全不一样的脸。
却有着一样温柔的神情,一样微垂的脖颈弧度,一样空灵幽谷的萧声。
他为什么不在密道里。
柳长泽抓着他的手将他拖进了密道。
沈是来不及反应,怔愣的看着柳长泽往摊子上丢了枚银子,然后拽着他挤进狭窄的巷口。
他眯眸,柳长泽居然知道了这里。
他本来是打算去密道的,听完孟洋疯狂又痴魇的回忆后,他突然想起那间面壁室,他想见柳长泽,想知道那面墙上的人是谁,想知道他每次面壁时的心情。
若果是他,柳长泽是真的将他当成一个敬仰尊崇的老师吧。
若果不是他,那是不是如孟洋一般的痴魇着某人。
哪一个结果都很残忍。
沈是临到头看到这间卖萧的摊子,他不是说了都是往事吗?不要去想,他现在是沈是。
他应该买支萧去侯府门口,吹给柳长泽听,而不是去把往事掀起,给自己难堪。
若连他都走不出过去,还怎么奢望柳长泽走出呢。
于是他伫立在摊子上挑选了很久,直到看到一个人,打马而来,又失神的靠近那个巷口。
他庆幸自己没进去。
差一点啊。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沈是紧张的捉着柳长泽的手,在黑暗的密道里,着急的解释。
“侯爷不要生气,我没有走。”
“侯爷不肯见我,我便想买支萧,吹首曲子给侯爷听……”
“侯爷你流血了……”
柳长泽捉着他的力气很大,右手纱布的湿润感,即使看不见沈是也知道是什么。
柳长泽恍若未闻。
沈是反手抓住他,论平时是肯定做不到的,但现在柳长泽左右手都是伤残人士,也奈何不了他。
沈是轻声说:“侯爷要去哪里都可以,换我来牵你吧。”
第89章 三生石
漆黑又窄小的甬道里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沈是明明在他身后,却拥有着所有主导权。
柳长泽停了下来,在这密闭的、阴暗的、潮湿的空间里,唯有那一双手相碰触的手和节奏不匀的呼吸声,诉说着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艰难的自窄口转身,黑暗本是最好的保护色,但不知怎的,沈是竟看清了他那双沉遂静默的眸子,像一个深海里的漩涡,平面风平浪静,而里头确是惊涛骇浪,浊流狂涌,教人万劫不复。
柳长泽突然出声道:“为什么不是你?”
他语气像易碎的纸张,被风一吹便折了骨。
他又动了动手腕,沈是握的很紧,他轻笑了一下,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是你。”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沈是一下就听懂了。
不是他,就不行吗?
沈是说不出话,只攥紧了些手里的长萧。
尽管他是追逐的一方,但还是会为对方有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人,而感到难过。
他垂下了头。
柳长泽也跟着他半俯了身子。
夜色里两人离的很近,柳长泽的温热的呼吸掠过沈是的眼睫,眉心,鼻尖,却迟迟不肯落下。
沈是身子僵硬,半分也不敢动弹,他不知道柳长泽说完那段话,为何还有这个举动,他连呼吸都忍不住停了下来。
怕惊扰这只迷雾里蝴蝶。
他期待蝴蝶的停留,于是绷紧了每一寸肌肤,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吐露出不为人知的请求。
上不见天日,下不辨东西。
柳长泽的耳朵和眼睛已经被幽暗的密道给捂住,只要他吻上去,就可以获得短暂的欢愉。
像万寿宴上,那场温热的、鲜活的、梦寐以求的旖旎梦境。
尽管他如何用理智去压制自己,但那时触及灵魂的战栗感,如云在雾的解脱感,以及拥有一切的满足感,无一不叫嚣着他的向往与欲求。
柳长泽压着沈是往后退,洁净的白衣黏上了水汽的石壁,沈是抓着柳长泽的手抖了抖,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鸦睫很长,温顺低垂的时候,带着天真和献祭的意味。
柳长泽停留在他唇边不足一指,“闭着眼睛,看得到路吗。”
声音又冷又疏离。
沈是骤然睁眼,脸颊羞耻的涨红,他偏过头躲避着柳长泽的视线。
是他会错意了吗……
柳长泽转身往密道深处走去。
不是太傅。
柳长泽觉得可笑,他知道不是啊,可是为什么还是想要关注他,保护他,占有他,任由他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的警戒线上进出无度。
更可笑的是,他觉得沈是就是太傅。
听到沈是进了密道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荒诞至极,又、又希望是真的……
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面孔的人,他竟然分不清,难道血脉相承,连神态,话语,行为方式,都能这么相似吗?
相似到他都分不清。
……
“喝。”
柳长泽带他到了当初埋下新丰酒的那棵树旁,但那块土壤平平的,显然是已经没有埋东西了。
柳长泽去隔壁厢房取了天青色冰裂纹酒壶装的扬州春,一口饮尽半壶,推给他说:“喝。”
不是新丰酒,新丰是他和太傅的约定,不容其他人染指的。
但他又很需要有人替他喝了剩下的半壶残酒。
“侯爷,你的伤不宜喝酒。”
一阵凉风起,从不远处的枝头上吹落了几片新开的桃花。
“你不愿意?”柳长泽自散落的花间挑着眼看他。
他的右手纱布已经完全被鲜血覆盖了,与清冽的酒水并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凄美,有些惨烈。
沈是敛眉说:“愿意。”
然后撩起长袖,露出一截皓腕,他优雅的握过扬州春的半壶残酒,然后尽数浇在柳长泽的手上。
柳长泽疼的手指痉挛了两下,却面不改色的看着他。
沈是说:“我愿意,但逝者已逝,侯爷又何必自欺欺人。”
冰山在轰塌前,反而是最宁静的时候。
柳长泽斜着头,懒洋洋的扫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湿漉漉带着酒气的手,正欲向沈是擒去,让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话该说。
却被沈是一把捉住了。
“侯爷莫急。”
沈是的力气柔和的近乎安抚,柳长泽完全可以挣开,但他不想挣开,许是酒劲上来了吧。
沈是又替他开了两壶扬州春,移到他面前,“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侯爷想喝酒那便喝,但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的。”
沈是从袖口撕下了一截白纱,然后去解柳长泽手上的带血纱布,还好被酒精泡了一会,里头的血块泡软了,余污也清了些,撕下来的时候没有伤及皮肉。
他又将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的缠绕上去。
神情认真,动作温柔。
扬州春的酒香四溢,柳长泽隔着月色看他,我不清醒吗?我就是太清醒了。
手上粘稠的血迹被洗去,换成了干爽的布料包裹,柳长泽隔空虚握两下,然后端过案上的天青色冰裂纹酒壶,慢慢品着佳酿。
“你若不喝,便吹支曲吧。”
沈是感觉被毒针扎了一下心肺,他握住腰间的紫竹洞箫,扯出一个不太轻松的笑容,“也很像吗?”
柳长泽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温润瘦弱的太傅,一个是垂眸含忧的太傅后人,像吗?好像……
他听不清沈是说的什么,怅然若失的点了头。
太糟糕了……
竟连萧声都像吗?
沈是宁愿对方没有死,宁愿与那个人完全不同,也不要成为一个影子。
- 共202页:
- 上一页
- 第110页
- 下一页
- 1
- 2
- 3
- 4
- 5
- 6
- 7
- 8
- 9
- 10
- 11
- 12
- 13
- 14
- 15
- 16
- 17
- 18
- 19
- 20
- 21
- 22
- 23
- 24
- 25
- 26
- 27
- 28
- 29
- 30
- 31
- 32
- 33
- 34
- 35
- 36
- 37
- 38
- 39
- 40
- 41
- 42
- 43
- 44
- 45
- 46
- 47
- 48
- 49
- 50
- 51
- 52
- 53
- 54
- 55
- 56
- 57
- 58
- 59
- 60
- 61
- 62
- 63
- 64
- 65
- 66
- 67
- 68
- 69
- 70
- 71
- 72
- 73
- 74
- 75
- 76
- 77
- 78
- 79
- 80
- 81
- 82
- 83
- 84
- 85
- 86
- 87
- 88
- 89
- 90
- 91
- 92
- 93
- 94
- 95
- 96
- 97
- 98
- 99
- 100
- 101
- 102
- 103
- 104
- 105
- 106
- 107
- 108
- 109
- 110
- 111
- 112
- 113
- 114
- 115
- 116
- 117
- 118
- 119
- 120
- 121
- 122
- 123
- 124
- 125
- 126
- 127
- 128
- 129
- 130
- 131
- 132
- 133
- 134
- 135
- 136
- 137
- 138
- 139
- 140
- 141
- 142
- 143
- 144
- 145
- 146
- 147
- 148
- 149
- 150
- 151
- 152
- 153
- 154
- 155
- 156
- 157
- 158
- 159
- 160
- 161
- 162
- 163
- 164
- 165
- 166
- 167
- 168
- 169
- 170
- 171
- 172
- 173
- 174
- 175
- 176
- 177
- 178
- 179
- 180
- 181
- 182
- 183
- 184
- 185
- 186
- 187
- 188
- 189
- 190
- 191
- 192
- 193
- 194
- 195
- 196
- 197
- 198
- 199
- 200
- 201
- 202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