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33)
“不放过我吗?那也好。”
虞书远见他将手里酒壶倾斜,一丝烟灰散落出来。
那不是酒!
虞书远喉间染上血腥味,“是青君……”
孟洋眸色一暗,将骨灰洒进了火海,然后纵身走了进去。
“切记,不要放过我。”
那火光从孟洋的发尾烧起,不一瞬便看不见他身影,浓浓的黑烟不停地升起,虞书远疯了似的往里闯,而那门已被孟洋锁上。
她脱力的坐倒杜英树下,听见孟洋凄厉带着哭腔的喊道,“虞书远,届时我与徐青君的骨灰混在一起,你还要吗?年年清明还愿意来拜祭吗?要来看我,要来看我!”
孟洋疯狂大笑,声带似乎被浓烟所伤,到最后只能发出刺耳嘶厉诅咒,“虞书远,你别想逃开我!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是我的人!”
可他分明已经写下了休书。
要来看我。
虞书远,不要忘了我……
虞书远从脖子上取下一方精致的琉璃雕杜英圆扣盘,她对沈是说:“那日火尽后,四周成灰,我取了一方灰烬存起来,也不知是他,是青君,还是茅草的灰……”
沈是光是听她说都觉得字字泣血,而虞书远却越发平静如水,连最初的焦躁和愤恨都没了。
不恨,不恼,不悲,不喜。
沈是颤声确认道:“你想起来了?”
虞书远平淡的点头,然后拨弄了一下沅梦枕,“阿是说得对,不过死物罢了。”
“他害了青君,我害了他,如他所愿全还清了。”
虞书远又将那杜英扣盘系回了脖子,“他想让我不得安宁,我不会教他得逞的。”
她的泪,在杜英树下便流尽了。
沈是想,或许这样也是好事。
他从袖中拿出“休书”,移到了虞书远面前。
“账本虽假,但休书是真。”沈是说:“书远你自由了。”
虞书远愣住。
“他到底想做什么?”虞书远轻摇了下头,“我永远也不懂他,也不想懂他。”
虞书远没看休书,欠身拜了个礼,“我知阿是寻我何意,阁老之死我于心有愧。”
“但此人,此事,此物,有关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再有联系了。”
沈是了然作揖,“是我冒犯了,书远,我会尽快救你出来的。”
虞书远回谢,“侯爷待我有礼,阿是不必太过挂心。”
她向外走去,又补了句,“这休书,有劳阿是替我烧了。”
沈是收了起来,未曾多言,送她离去。
他方一站起,便栽在地。
那休书也飘了出来,虞书远唤人救急,门外的人连忙去请大夫。
四下无人,虞书远看着那封休书,忍不住打开了来。
首先掉落了一张巴掌大的诊书。
——然尊夫人脉象短促有力,并未有兆。
虞书远心若针扎,原来你知道了。
是了,孟洋怎么可能会在她身怀三甲时碰她,她合该明白的。
外头人声阵阵,她匆乱的塞了回去。
小厮仓促的送她离去,正出子安斋时,她看见一个人影正往里入。
是侯爷。
她再看向子安斋时,多了几分欣羡。
……
柳长泽命阿良去宫里请了吕太医来,而那时吕太医正在慈宁宫给太后问安。
阿良焦急的在太医院候着,过了一刻钟吕太医才在宫人的相送下到太医院。
那宫人眼尖的看着阿良,问道:“侯爷身体不适?”
阿良来不及同他客套,随口应和,“不是侯爷。”
便推着吕太医走了。
宫人见他这般着急,便上了心,回宫禀了太后。
那侯爷可是太后的心头肉,立马便派了人去查。
回来说是去治沈少卿的。
沈少卿,那个公然在金銮殿同侯爷表心意,又为了求生诋毁她家小侯爷的男人。
太后气的打碎了御赐玉如意,说是要寻人弄了这沈少卿。
可宫人却说;“听闻沈少卿出狱后便一直被侯爷关在府里,方才逃出来,高烧不止,又被侯爷抓了回去。”
“太后娘娘思量,试问侯爷二十多年何尝对人这般上过心?”
太后闻言便更气了,她想起之前和柳长泽的争执。
“你敢断子绝孙,哀家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姑母多虑了,臣家中还有一弟。”
那能相提并论吗!
柳家的子嗣,是她张家的子嗣吗!
她当时碍于萧贵妃在场不好发火。
她本是已故张副将军之女,母亲是柳家的人,当年母亲病逝后,只有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便一道回了柳家寄生。
后来入宫,势单力薄,便将妹妹许配给柳学士,借了柳家的力登上了后位。
而今,她张家血脉却叫一个男人迷昏了头!
太后怒声道:“传哀家懿旨,阁老之女宋知礼忠勋嫡裔,贤良淑德,堪翊壸范,哀家甚喜甚怜,收为义女封清河郡主。宋阁老劳苦功高,一生煊赫,若有未竟之事,便在于儿女婚事,哀家承阁老生前遗愿,做主赐婚大理寺少卿沈是,三年脱孝后完婚。”
柳长泽她管不了,还管不了个区区芝麻官了!
第107章 字帖
吕太医诊脉后,将阿良指桑骂槐的数落了一遍,说什么好好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短短几日就教人造成了这幅空囊,在折腾下去也别请老朽来看病了,直接去铺子里头定个上等棺木了事,省得浪费老朽的宝贵药材!
阿良捂着他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吕太医扒着门框四肢挣扎继续骂,“底子都烧坏了,还凶什么……”
只见柳长泽寒眸如刃的从内室起身,向他走来。
吕太医被这威凌的气势逼的发怵,一下就猫儿了声……
“底子烧坏了。”柳长泽睨视着他,语带胁迫的问。
吕太医抖了下,霎时临渊勒马,拍着胸口说,“哪能呢!区区小病,不出三日,老朽包管他重焕新生!生龙活虎!”
柳长泽高大的身影逼近他一步,停了几秒,而后在他肩头,缓慢的拍了三下,不算重,却森然入骨。
吕太医咽了口唾沫,指天立誓,“绝对三日!”
柳长泽瞥了阿良一眼,阿良忙跟着点头。
他才往里走去。
阿良拍着吕太医说:“作死你敢惹侯爷!”
“敢做还不让人说了,真心疼把人逼成这幅鬼样子!”吕太医搓了两把汗湿的后背,“要不是故人所托,我早八百年养老快活去了,受这股窝囊气!”
阿良听笑了讥讽道:“别戴高帽了,吕太医你舍得侯府藏药阁吗?”
吕太医被噎的说不出话。
他是个医痴,谁有名贵药材,谁有奇珍异学,谁就是大爷。而柳长泽显然是大爷中的大爷,那满阁的珍稀药材,满阁的秘法绝学,该死,他现在都没参透那个破明引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侯爷那一院子歪瓜裂枣的江湖骗子也有这本事!
……
柳长泽阴云满布的守在沈是床边。
第三次。
除了太傅外,这是他第三次守在别人病床边了。
他不是太医,来也无济于事,但是每每听到沈是出事,他又无法克制的要亲身看上一眼。
否则不安。
不是焦急和厌烦,而是一种漫长的不安。
这种情绪是担忧,是慌张,是在意,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些太傅病重的日子里,他每时每刻都是这么煎熬着过的。
但他此时无法分辨出来。
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柳长泽脸绷的死死的,又极其生硬的探出一只手放在沈是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他还未碰到,便觉得灼手。
阿良轻轻的推开了门。
柳长泽快速抽回了手,面上却仍是一幅死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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