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53)
“已派人去。”
柳长泽虚握了把手,回头往沈是卧房望了眼,透过支起的窗扉,能看见半株青翠的文竹,他问:“应长望查的如何?”
顺和呈上一支笔,“此乃应长望不离身的湘妃笔。”
柳长泽接过看了看,笔端还有略微开叉的痕迹,他说,“你知道湘妃竹产自何处吗?”
顺和垂首,“洛江。”
他便说,什么样的人,能让沈是亲邀一聚。
果然有猫腻。
“笔烧了,让封白衣认认。”
顺和问,“若是萧小公子?”
“除掉他。”
顺和了然,“是。”
……
次日深夜,应长望正四处寻着自己从李云赋身上顺走的笔,走街窜巷,竟瞧见了状告他父亲的封白衣,他立即隐于阴暗之处。
只见他与另一红袍的官员说说笑笑的离去。
应长望心想,封白衣怎么一来便结识了红袍高官,莫非此人也与谋害他家有关?
两人分道扬镳,红袍官似乎喝了点酒,走路飘飘晃晃的,不留神掉了腰间的流苏。
应长望捡了起来。
不一会,便见那红袍官又跑了回来,似乎很着急在找流苏的样子。
应长望把玩着手上的流苏,若有所思。
他跟着红袍官找了三个时辰,连打了两个哈欠,看着红袍官垂头丧气的回了府。
他抬头一望,文府。
红袍,姓文。
听闻此次大考主考官便是国子监祭酒文通。
应长望眯起了眼。
第122章 流苏
天光微亮,沈是从沉疴旧梦中缓缓苏醒,他还未曾睁眼,便被室内的寒意逼得打了个哆嗦,然后裹紧了薄被。
等等……
酷暑之时,怎么会如此寒冷?
沈是骤然睁眼,只见一方宽大的木盆,上面装着一块半人高的寒冰,冰后依稀有个桃红色的俏丽身影。
沈是眨眼,定睛一瞧,便见一双手快如残影的劈在冰层上,像是泄愤一般,每一下都劈至最低层,将一方光洁的冰层劈成了鳞次栉比的木梳。
但这人内功定然极深,如此举动,竟未曾惊醒过他。
沈是抽着嘴角说,“你在练寒冰掌吗?”
那人闻言抬眸,见他醒了,便足尖用力,腾空而起,而后自空中挽了手花,将单薄的齿节,尽数劈成细小的碎块。
数不清的冰块落在木盆里,发出连绵不断的清脆声响。
他愤懑的说,“去暑。”
大半夜来他房里劈冰去暑吗?这画面委实渗人。
沈是轻笑的掀起被子,“火气这般大,谁招惹你了?”
桃红色的身影倏忽蹦到沈是面前来,露出一张娃娃脸来。
盛意想念起自那日冰库之后,顺和对他总是抱着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于是他撅着嘴,“我不回去了!谁要和那个讨厌鬼在一起!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要和沈大人在一起!”
沈是:“……”
谁不是男人了?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舒服。
“侯爷允你?”沈是问。
“侯爷不允,大人就不要我了么!”盛意气的双手抱臂,背对着沈是坐着,“我师父说的对,山下都是坏人!讨厌鬼骗我下山,如今腻了,便开始对我爱答不理!大人与我有患难之情,如今得天子相护,也看不上我!想我往昔为了替大人操持好沈府,每日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竟落得如此下场……”
盛意嘤嘤嘤的控诉道,“师父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疼盛意的人了……”
沈是吃软不吃硬,碰着这种撒泼攻势,那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他虽知盛意一贯古灵精怪,但头次听他提及故人,只怕他是故意用轻松口吻遮掩落寞,便更加无措的说,“无论你是去是留,沈府的门都会一直为你留着。”
盛意眼睛一亮,立马转过身来,不仅没有半分伤感,甚至笑如春花灿烂,“一言为定,嘿嘿嘿,你们博学多才的盛管家回来了!”
话音未毕,盛意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逮着一个小厮就问,“你《说文解字》背到第几页了,是不是趁我不在偷懒了!”
沈是头疼的揉揉太阳穴。
他起身着衣梳洗,唧唧喳喳的读书声从窗外传来,他闲散的系着玉带向窗外看去。
只见一可怜的文盲小厮,被盛意逼着跪在太阳底下举书背诵,一副背不完今日便晒死于此处的架势。
沈是好笑摇头,突然一顿。
他想了所有可能认识萧寄北的故人,独独忘了那个庆功宴跪着血书告御状的洛江百姓——封白衣。
虽然萧将军之事,圣上念及他往日之功,未曾追究亲眷。
但萧寄北的身份一旦于此时暴出,付镇中定然不会放过他。更别说让他入朝为官了,那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扎钉子么……
不能让封白衣认出来。
但再过几日便是国子监大考,文武百官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拉拢人才的时机,毕竟能考进国子监的,不是学富五车,便是身世显赫,或者两者皆俱。
若能相识于微末,来日青云直上,岂非一大助力。
封白衣自然也不会缺席。
沈是心下忧虑,难道要让应长望易容?
他对镜将发冠别的一丝不苟,然后苦思冥想的往大理寺走去,似乎除了易容,没有其他办法……
但萧将军受污名惨死,唯一的儿子不得已改名换姓,眼下竟还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吗……
沈是心生不忍,他想,一定还有办法……
沈是一进大理寺,便觉得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大理寺的老古板们不仅没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啃案卷,居然大清早的聚众聊起来天来。
沈是好奇向前,参与了进来。
他性格温润,不摆架子,众人也不怕他,继续往下议论起来。
还有人怕他听不前因后果,特地解释道,“顺天府昨夜寅时发现了于城北闹市处,发现一具尸体,大人猜猜是谁?”
沈是隐隐不安,对方这样问他,便足以说明此人与他有关……
“能在皇城脚下,被如此明目张胆杀害,此人不是被寻仇,便是被灭口,若还与我有关……”沈是颤声说,“莫不是萧……”
“大人真是聪明绝顶,一猜就中!”
那人一拍手,钦佩道:“此人正是状告萧将军之人,新晋礼部员外郎封白衣。”
沈是吃惊,封白衣?
众人又议论起来。
“萧将军拥立者诸多,照我说,他便是积怨太重,被人害了!”
“不对不对,你看他能进庆功宴,定是有背后推手,想来是怕东窗事发,被灭口了!”
究竟谁会动封白衣?
萧将军已死,西南又战乱,便是封白衣跳出来说一切皆是收付镇中指使,圣上也不敢动付镇中。
难道是文通?不对,大考在际,若摊上此事,他才真是得不偿失了。
侯爷便更不可能了,封白衣是他的人,又将他完全剥离出此事,他何必多此一举……
除非,有人同他一样认出了应长望,为保护应长望不惜痛下杀手……
是谁?
沈是心中实在挂念此事,若是保护还好,若是蓄意引导,只怕应长望被带入歧途。
他怕国子监大考出事,便入宫托了曾救他的福顺,替他揭榜之时,看一眼应长望名次。
福顺受他恩惠多了,只是看又不是改,这点小事马上便应下了。
……
正值午时,酷暑炎热,京城的街上几乎寻不到半个人影,唯有贡院还在顶着火炉似的温度,一刻不停地为考生修缮着场所。
猛烈的太阳将贡院晒的发焦发烫,负责修缮的木工,刚爬上写着“天开文运”四字的牌匾上,便热的不行,将短打上衣脱了去罩在头上抵挡太阳。
号房的考棚上趴着搭瓦的熟手,他像被困在蒸笼里一样满头大汗,但他不得不聚精会神的搭着瓦片,咸湿的汗水让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励挤出一个小缝来维持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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