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43)
他不耐烦的问:“怎么了?”
沈是抓紧了他的手,仍在颤抖,柳长泽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柳长泽不熟练的伸手去碰他的头,看看情况,指尖方至发丝。
沈是头皮发麻,忽然出声问:“侯爷……是不是……”
柳长泽呼吸浅了些,安静的听他说。
沈是咽了下口水:“喜……欢我……”
柳长泽的手倏地攥成了拳,冷笑两声。
拎着他直接丢下了马,一骑绝尘。
满目空寂,沈是在惶恐之余,生出一丝落寞,似乎在惋惜后背残留的温度。但太浅了,浅的他发现不了,他满脑子被大逆不道,天诛地灭的字眼填满了,
沈是紧张的手心都是汗,他伫立在原地听着远去的声音,缓缓地拍了拍胸口。
长叹出一口气。
“这么凶……应该不是……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柳长泽只是喜欢男人。
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喜欢。
没事。
沈是光是想想自己学生,有可能喜欢自己这种事情,都快昏厥过去。
“老爷别生气,侯爷就这个脾气。”
顺和见他被丢了下来,怕他心里不舒服,将怀中的夜明珠拿了出来,放他手里,拉着他上了马劝道。
“对对对,就这个脾气。”沈是连忙点头。
今日一定是情绪波动太大,才有了如此违背天伦道义的想法,是他的错,睡一觉就好了,平整的衣袍被他抓的皱成一团。
顺和不敢冒犯他,坐在前面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距离,沈是闭着眼头疼欲裂,偶尔会不留神磕到他肩上。
而孟洋看到时,正是一个颇为依偎的姿势,他连沈是是否安然无恙都无暇顾及了,他意识到,或许崇明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这个沈大人……
他笑着迎了上去:“沈兄今日艳福不浅,回来的如此晚。”
沈是睁开眼,敏感的领会他的意思。
平日或许还有迟钝,这一刻他反应的特别快。
他低声对顺和说:“扶我下来。”
顺和有武在身,扶一个人易如反掌,他下了马,握着沈是的手臂轻轻一提,就下来了。
落在孟洋眼里,那就是沈是娇弱到需要顺和搀扶着下来,而且两颊羞红,不知在想什么。
沈是走了过来说:“艳福就没有,寿命倒是浅了些。”
孟洋一头雾水的看着他说:“沈兄吉星高照,一看就是长命百岁之像,怎说这种丧气话。”
“说总比做好。”沈是肃然道:“孟兄深夜不至于来寻我寒暄吧,何事?”
孟洋凝神作思,已有打算,向仆人招手,便见一个赤膊纹身的彪汉被五花大绑了上来。
“我来是请罪的。”孟洋掀袍跪下:“此人是我多年的兄弟龙镖头,他听闻我夫人被关押,以为沈兄也是那等暴戾恣睢,滥杀无辜的无良酷吏。”
“一时着急,便请了相熟的人,想替我夫人打抱不平。我晚时与他用膳才知此事,立马去拦,如今已尽数拦下,唯有这人送来给沈兄处置。”孟洋情真意切的继续说:“沈兄待我如知交,我竟!我愧对沈兄……但龙镖头也是一时鲁莽冲动,还望大人怜惜他上有寡母,下有妻儿,不要祸及家人……”
“尽数拦下?”沈是挑眉。
“沈兄此言何意?莫非今日晚归……”孟洋脸色立马变了,拿起藤条便往龙镖头身上抽,厉声道:“你说,是不是还有人没告诉我!谋害官员可是死罪啊!你再不说,没人救得了你!”
藤条。
沈是没有心思在问了,他眼里全是一个半大孩子跪在雪地里的样子,他摆摆手进了门说:“不管孟兄说的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但城郊人不能白挨几刀,你若有心,便送他去大理寺,我自会审个明白。”
沈府门应声而闭。
家仆上来问:“老爷,怎么处理?”
孟洋上了轿子说:“没听沈大人说的话吗?”
“奴这就去。”
“等等……”孟洋坐了会问:“城郊什么情况?你一并去查一下。”
“是。”
孟洋拨弄着手上的扳指,是谁在借他的手杀人,罔顾他夫人安危……
莫非是——
扳指落在了轿子里,滚了个圈。
孟洋捡起,带回了手上。
还好他知沈是今日出行,恐有意外,提前备了后招。
时至夜半,仆人归来说:“城郊有人行刺,侯爷带人相救,还替沈大人挡了一镖……”
“早闻侯爷好男风……”孟洋没说完,笑了起来。
“吹灯,明日早起看夫人。”
灯灭了。
而沈府的灯才刚刚燃起,沈是的头抵桌子,清凉的药膏味弥散在卧房,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投影在白色的纱窗上。
不是孟洋。
孟洋没必要演这出负荆请罪。
他用指尖去撩动一豆的火苗,试图烧掉脑海里关于雪夜和藤条的画面。
太过努力的遮掩,反而想起了别的事情。
沈是的眉目温柔许多。
那是一双五岁小童的眼睛,乌溜溜的,压着委屈的泪光,四处漫无目的的撞进他怀里,又极其戒备的瞪了他一眼。
虚张声势的可爱。
他知道是谁。
小侯爷的故事,早已街头巷尾唱了个遍。
天生富贵人,偏偏失慧根。
这么灵动的人,怎么可能失慧根,沈子卿抱着他出了宴席,正想逗弄他两句,问问他,愿不愿意拜他为师,新科状元郎,不算折辱了你。
怀中的人个子小小的,力气还挺大,推开他就跑了……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后来听说小侯爷不请先生了,颇为惋惜,连宋奉安都被请去教习柳家小神童了,他还没有第一个门生。
此事变成了心结。
起先是密切关注小侯爷的动态。
有人说,御赐的花瓶被人砸了,柳家吓得赤头白脸,小侯爷跳出大言不惭的说:“是我砸的,谁敢置喙!”,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沈子卿想,敢作敢当,勇气可嘉。
有人说,小侯爷用金钱引诱内侍跪在地上,给他骑大马,还组局斗蛐蛐,弄得世家子弟一片乌烟瘴气,简直败坏风气,有辱斯文。
沈子卿想,善假于物,冰雪聪明。
渐渐也就生出了,非他不可的心思。
还不信收不到他做门生了。
五年后,皇后下命让小侯爷做太子陪读,小侯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不能得罪这个赐予他显贵的衣食父母。
沈子卿意识到机会来了,才思大发,动不动就上谏,一会写个文采斐然的策论,一会儿上表个引经据典的歌赋,最要紧的是,他青词写的一流,无人能出其右,加上与百官周旋应酬得当,不久便得到皇帝赏识,封为了太子少傅。
入宫的第一天,他正行在筳讲的路上,捡到了一只玉镯,上面有一条透明的鱼线。
他顺着线抬头望去,记忆中的眼睛,褪去了水光,清亮的像一块被冰泉蕴藏了多年的黑曜石。
是你。
沈子卿笑了。
兜兜转转几年,我第一个门生,依旧是你。
教小侯爷确实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
不是传递知识难。
而是太聪明了,以至于有点跟不上。
小侯爷从不读书,但是与游戏上的天赋,惊人出奇。
自创了几百种新奇古怪的游戏。
时不时给你拿个自己做的鲁班锁,解不开今日就不用来教他了。
或者是自创了一幅军棋,要你将他杀得片甲不留为止,才肯听你讲学:“本候从不听手下败将说话。”
一副棋下的十分难缠,沈子卿都不知道他怎么书没读两本,釜底抽薪,围魏救赵,瞒天过海等兵法倒是用的炉火纯青。
下至尾声时,天色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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