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283)
怎么到了陈钺口里,就变成了马侍郎一意孤行,阻碍边疆商贸,引起战事了呢?
“看来,这个陈大人和马大人,私下有很大的怨气啊。”
万达听完大家的分析,冷笑一声。
“辽东那么大的地方,却不能同时容下兵部右侍郎和右副都御使,真是有意思。”
从时间线上来看,万达觉得,是陈钺被任命为辽东巡抚后,到来此地,与本来在此防备鞑靼,整饬军务的陈钺发生了不快,导致了去年的事端。
女真各部很可能是受到了池鱼之殃。
至于今年的战事为何又突然升级,还需要再做探查。
当然了,这一切还都是他们几个人的猜想,尚需要细细探访,找出证据来。
不过无论如何,陈钺此人在奏折中污蔑同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这人的人品首先就在万达的心中打了折扣。
“据说年初那一仗,陈钺他攻破敌寨五十多所,烧毁房屋五百多间,斩首二百余人,活……这里头,不会有‘杀良冒功’吧?”
邱子晋突然想到。
“就算没有冒功,作为‘反击’的话,这战果未免也太大了些。”
杨休羡抱着双臂说道。
“这不像是女真三卫趁着新年来偷袭,简直就是陈大人带着去埋伏啊……”
故意挑起边事……
那问题可就大了。
“明天一早,大家伙早点起来,带上我们的货物,去马市探探底子。”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既然按照陈钺的折子,还有众人的分析,一切祸事的起因都是因为辽东马市,那明天就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爹,我也要去!”
万澜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要买东西。我买好多好多东西,带回去给娘娘还有太子玩。”
“你有钱么,你要买东西?我不会给你钱的哦。”
这孩子出门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啥都没有。还有钱呢,有个屁!
“我有钱啊。”
万澜说着,走到梅千张的身边,伸出手。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梅千张从兜里掏出一个荷包。
“爹,你看!”
万澜得意地拉开荷包的口袋。
顿时,满屋子金光。
“过年的时候,娘娘给我好多金叶子呢。这里面还有大东珠,还有猫儿眼,青金石。”
万澜说着,跟倒糖豆子一样,倒了一把在手里。
“祖宗,快收了你的法宝吧!你爹的眼睛要睁不开了。”
万达急忙将他抓的珠宝都塞了回去。
死孩子,难道不知道“财不露白”么?
他现在何止是“露白”,他就差全网直播炫富了。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金银珠宝!”
万达拿着荷包的手都在发抖。
“我说了啊,娘娘和陛下赏的呀。”
万澜一脸正气。
“不对,他的钱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万达转向梅千张。
“啊……”
梅千张尴尬地挠了挠头,“娘娘说,小孩子拿着钱太危险。左右我日日跟在阿澜身边,就让我保管着。”
“以后不用你保管了,给我就是。美不死你,还敢私藏小金库了!”
万达说着,看到万澜委屈地想要反驳,先下手为强地踹了他屁股一脚。
看着阿澜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沉甸甸的小荷包,垫了垫袋子的分量,万达只觉得内心一阵激荡。
可能这就是“仇富”的心态在作祟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万澜:锦衣卫血手侏儒+炫富狂魔注释1:《明太祖实录卷103》
注释2:《盘点明代辽东地区军事卫所与驿站分布》注释3:《辽东志》
注释4:《明宣宗实录卷84》
辽东万里辽水曲,古戍无城复无屋——《辽东行》,唐代王建烦君为报江南客,憔悴辽东更向东。——《闻雁》,宋代刘著
第105章 探访马市
第二日一早,众人用了早餐,出发前往大名鼎鼎的辽东马市。
一个跛了一条腿的老者走在他们的前头,为他们带路。
虽说是跛脚,不过老人走起路来甚是利索,一马当先地在前头走着,比被阿澜拖累的万达不知道快多少倍。
万达跟在他身后几乎怀疑,这位柳叔若是四肢健全,是不是能把他们给甩开十条街了。
这一位,就是他们在等的人。
柳叔,辽阳城里的著名人物。
据说他废掉的那条腿,是在十年前的“丁亥之役”时候,误踩了不知道哪一方布下的机关所伤的。不过似乎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受伤前他就是个牙人,受伤之后依旧做的是老买卖。甚至因为战打完了,他的生活比之之前更加富足了。
这位柳大叔望着须发全白,脸上布满了沟壑,面色黝黑。
看上去其貌不扬,往墙角一蹲那就是个晒太阳的糟老头子。但却是辽阳马市里响当当的人物。
他精通鞑靼话,瓦剌语、回鹘语、女真话、甚至朝鲜语,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辽东活字典”。
他既是通译,又是掮客,每天穿梭在马市和辽东镇上,无论哪族人,见到他都尊称一声“柳爷”。
按说这样的人,收入颇丰,按照辽东这里的风气,怎么也应该穿个貂儿,戴个大金链子,前呼后拥地带着一群兄弟们穿江过海的。
不过这位柳爷却是个有意思的人物,明明不差钱,却天天披着条破旧的大棉袄,带着半新不旧的皮帽子,蹲在“登云客栈”的门口揽活。
据说早些年里他还会去附近的几个马市走走,现在年纪上来了,就基本呆在辽阳不走动了。
晌午之前,若是有人请他去马市做个中介,谈好价格,就欣然前往。中午从马市回来,就在登云客栈里叫一个羊肉锅子吃。
若是一早上都没人搭讪,他也不会多等,到了晌午就去客栈门口的胡饼摊子上买个饼,一边吃饼一边瞎逛,逛完了就回家睡觉。
有些人不懂他的规矩,到了下午在街上遇上他,想拉他去干活。人家柳爷干脆潇洒地摆摆手,甭管开价多少,就是不去。甭管是谁,谁都不能坏了他的规矩。
在别人眼里,他无儿无女,无妻无妾,坐拥千万家财却不知道享受,是一个“奇人”、“怪人”。
只有万达等人的人才知道,这位柳爷可是他们衙门在整个辽东隐藏的最好,时间最长的“探马”,他在此地已经默默潜伏了三十年了。
“几位爷,前头就是马市了。热闹吧。”
柳爷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熙熙攘攘,沸反盈天的市场笑道。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长得,海里游的。大明的、朝鲜的、蒙古的、女真的,乃至乌斯的,哈密的,只要您能够想得到的,我们这辽东马市就没有交易不到的东西!”
万达上前两步,看着马市外面高高竖起的雄伟高大的石质牌坊,“辽东马市”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在朝阳的照射下反射出近乎刺眼的光芒。
和这高大的牌坊一比较,十多年前在江南歙县见到的那些,就像是一个伟岸男子和一个纤细女郎的对比了。
这牌坊共有五道柱子,没有繁琐的雕花,就是非常朴实的石柱。牌坊下头左右蹲着两头威武的石狮子,造型古朴,巍峨有力。
站在这牌坊外头,往里面过去,只见无数人头攒动。
带冠的,髡发的,梳辫子的,顶着貂皮帽的,都不用走近,就知道里面各色人等都有。
不但如此,市场里那股牛马羊的膻味,臭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阿澜捏着鼻子,对着万达做怪腔。
他的“私房钱”都被万达收走了,昨天气的在客栈里撒泼打滚。
万达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哄他这些金子珠宝面额太大根本花不出去,另外给了他几块碎银子,又让梅千张拿了好几吊铜钱跟在他身后,随时为他付账,这小子才消停下来。